以前于立飛每次回去,都會給老頭子帶點東西。比如他上大學的時候,就會帶一包當地的特色香煙回去。不貴,十塊錢左右,既在自己的經濟情況許可範圍内,也能博得老頭子一笑。畢業後,雖然能賺錢了,要是曰子照樣過得緊巴巴的。最貴重的東西,也就是上次回去,買的那塊圓玉。
但老頭子當時隻是看了一眼,就丢給了他。沒想到這塊圓玉最終成就了于立飛。如若不然,他現在恐怕也是活得窮困潦倒。想要回家,路費可能都湊不齊。
可現在,于立飛絕對算得上财大氣粗,他不能再糊弄老頭子。特意買了一個編織袋,裝得滿滿的:香煙五條、鬼酒十瓶、醬闆鴨二十隻,還有大塊的臘肉、整條的臘魚。雖然臘貨老家不缺,可這個時候,卻很難吃到,而老頭子牙特好,很喜歡吃臘味。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大西洞端石六吉硯、羅小華制古松心墨、紫檀大筆筒以及那枝朱漆描金夔鳳管紫毫筆。這次回去,他是準備請老頭子出山,既讓他發揮餘熱,幫自己看店子。也能把他接到身邊,讓他生活能好些。百行孝爲先,自己既然有能力這樣做,爲什麽不馬上付諸行動呢。子欲養而親不在,他不想以後留下遺憾。
晚上下班之後,于立飛又去蘇大海的店裏買了十刀宣紙,準備給老頭子帶五刀回去,剩下的自己留在這裏用。于立飛的那半截古磚還留着,那塊殘墨也沒丢,以後自己還要用呢。
“于老闆,你這是要大量收貨啊?”蘇大海店裏最好的紅星宣紙,總共才十幾刀,可是于立飛一下子就拿走了十刀。現在除了一些書畫家,很少有人會買這麽貴的宣紙了。同樣的宣紙,紅星宣紙要比其他品牌貴好幾倍,有的時候甚至要貴十來倍,已經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好馬配好鞍,好筆配好紙嘛。”于立飛笑着說。筆墨紙硯,現在除了好紙,其他東西,都準備好了。
“你還真準備用那筆寫字?于老闆,其實那筆的收藏價值遠大于實際價值,我這裏有上好的湖筆,你需要的話,我可以送你幾枝。”蘇大海見于立飛真要用朱漆描金夔鳳管紫毫筆寫字,一臉的惋惜。
“筆嘛,不就是用來寫字的?雖然是古玩,可也得完成它的曆史使命。現在想要再找一些紫豪筆,能有這樣的好貨?”于立飛不以爲意的說,東西是搭頭,而且他相信,老頭子肯定會更喜歡那枝朱漆描金夔鳳管紫毫筆。
“于老闆啊于老闆,你可真下得了手。”蘇大海連連歎息着,于立飛開古玩店,是要賣古玩。可他現在哪是賣古玩,簡直就是要毀古玩啊。
于立飛去蘇大海那買宣紙,其實還想套套他的口風,看他對自己的四扇刺繡屏風是否還感興趣。可是蘇大海卻連提都沒提,看來他對自己加價的事情,耿耿于懷。
來潭州的時候,于立飛對這裏的一切充滿着好奇,同時還有對未知的不解。他對當時總被那些老舊物件吸引感到迷惑不解,可現在,他卻知道,那是上天賜給自己的機緣。原本他對自己的未來感到迷茫,不知道要從事什麽工作,自從第一次接觸到古玩之後,他确信,自己一輩子都不離不開古玩了。自己的人生,必然會伴随着古玩。
雖然才幾天的時間,可是坐在火車上,望着窗外燈火闌珊,歸心似箭。他這幾天的經曆,可能比别人一輩子都要豐富多彩。他希望能讓老頭子分享自己的快樂,也希望老頭子能跟着自己一起回潭州。
于立飛回到村子的時候,天才剛剛亮。他從縣城下了火車之後,就租了個輛面包車到鎮上。再換租摩托車,又走了大半個小時之後,終于到了山上。看到熟悉的木頭房子,于立飛掂了掂手裏的編織袋,加快腳步走了過去。房子的門是從來不上鎖的,于立飛推開門的時候,看到老頭子正坐在桌子旁,正準備喝粥。
“怎麽,混不下去了?”老頭子擡頭看到于立飛的時候,眼中非常平靜,好像于立飛隻是上山去打獵,剛回來似的。
老頭子其實不算老,至少看上去并不算老。一頭烏黑發亮的頭發,而且臉上皺紋很少,皮膚也很緊實。如果隻看他的手,肯定還以爲是個中年人。也許隻從他那深邃的、有些混濁的眼神,才能看出歲月的滄桑。
“我要是混不下去,那不就是表示你的教導失敗麽。”于立飛笑着說,從編織袋裏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瓶鬼酒和一條煙,笑嘻嘻的說:“孝敬您的,請笑納。”
“你小子不會是把錢都花在這上面吧?”老頭子看到東西,眼睛一亮,把酒迅速抓了過來,打開蓋子一聞,馬上就對着瓶口喝了一口。“多少年沒喝過這麽好的酒了。”
“以後隻要你願意,天天可以喝到這樣的酒。先拿這個下酒吧,中午我給你做臘肉吃。”于立飛拿出一包醬闆鴨,打開包裝,三下二下就分解了,擺到老頭子旁邊。
“無事獻殷勤,非殲卻盜。說吧,是不是闖什麽禍了?”老頭子拿起一隻鴨腿,狠狠的啃了一口。
“你就對我這麽沒信心?”于立飛把編織袋拉開,也開了瓶酒。他一般不喝酒,哪怕就是跟任靜天在一起的時候,也隻是喝點啤酒。但是老頭子以前喝酒的時候,總是喜歡讓他陪酒,其實他的酒量還是不錯的。
“怎麽,搶錢了?”老頭子看了一眼編織袋,滿滿一袋子的東西,憑着于立飛出門時身上的那點錢,根本就不夠。于立飛雖然大學畢業,可是現在社會的競争那麽激烈,他一沒關系,二沒後台,學的專業也不怎麽樣。除了自己傳給他的一身本事,學校裏學的那些東西,恐怕現在還用不上。
“你嘴裏怎麽就沒一句好話呢?我就不能撿錢嗎?”于立飛拿了個碗,也給自己倒了酒,喝了一口之後,沒好氣的說。
“你撿不到錢。”老頭子輕輕搖了搖頭,他很了解于立飛的姓格,就算他撿到錢,也不會要。
“要不是你從小教我的本事,我也賺不到這麽多錢,所以也該有你一份。”于立飛拍拍編織袋,笑吟吟的說。
“你真是搶的?”老頭子詫異的問,他想不到,以于立飛的能力,除了搶,還能有什麽辦法,能在幾天之内,就讓他有這麽多錢。
“雖然不是明搶,但也跟搶差不多。”于立飛笑着說道,他撿漏,不就是從别人手裏搶東西麽?
老頭子卻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于立飛也不解釋,隻是手伸到編織袋裏,把那個大西洞端石六吉硯拿了出來。
“這是……端硯?”老頭子眼睛猛的睜得圓圓的,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再看看這是什麽?”于立飛又把羅小華制古松心墨拿了出來
“小子,這東西你是從哪裏得來的?”老頭子手微微顫抖着,輕輕的撫摸着這塊墨,就像摸着自己的兒女似的。
“别急啊,再看看這枝筆怎麽樣?”于立飛又拿出那枝朱漆描金夔鳳管紫毫筆。
老頭子此時已經麻木了,雖然他搬到這裏已經有二十多年,可是并不代表他就沒有眼光。相反,這些東西,他都認得,而且也都知道其中的價值。
“還有這幾刀宣紙,也是給你的。”于立飛笑着說道。
“我原本以爲你是參與了搶劫,可現在越來越懷疑,你是參加了盜墓集團。”老頭子說道,這些東西,價值不菲,按他的想法,除了巧取豪奪,恐怕沒有其他辦法了。
“我在你心目中,除了搶就隻能偷?”于立飛明知道老頭子是故意氣自己,可還是忍不住郁悶。
“那好,我換個說法,你是怎麽走的狗屎運?”老頭子哂道。
于立飛勉強能接受這樣的說法,他把自己到潭州的經曆,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老頭子。可是老頭子越聽,越是不信。什麽五十塊錢買本宋刻本,馬上就有人認爲是稀世珍寶。再花幾十塊錢又買個明宣德釉裏紅梵文出戟蓋罐,有人也能出到二百萬。還有什麽玉扳指、瓜瓣圓盆、缂絲供奉,這些古玩跟于立飛很熟嗎?一個個主動找上門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