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
呂意輕輕喚她,仿佛想要喚醒沉睡的樓玉笙一般。
卻忽然,積壓許久的悲痛在頃刻間驟然爆發,像是雪崩了,悲傷鋪天蓋地而來。
“阿笙!!!……”
珠蘭剛進了院子,就聽到呂意那一聲長嘯,撕心裂肺,悲怆幾乎淹沒天地,她才剛止住的眼淚,洶湧落下,爲樓姑娘,也爲小姐。
她跟了呂意幾乎十多年了,她看着小姐和樓姑娘相識相親,看着沒有血緣關系的她們親如姐妹,看着她們在彼此危難,親人離世的時候相互扶持。
這麽多年了,即使當初老爺夫人相繼離世,小姐被呂家人爲難差點被搶奪家産,被未婚夫婿退婚時小姐也不曾這般悲痛過,隻因爲那時候,還有樓姑娘陪着她,可如今,連樓姑娘都走了……
這世上,還會有誰會在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會立馬沖出來護在小姐前面……
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人,能讓看似柔和實則冷情的小姐有一絲動容了。
珠蘭深深吸着氣,很快抹掉了眼淚跑進去,扶住幾乎要軟倒在地的呂意,“小姐,您節哀啊……”
呂意雖然沒有哭出聲,可眼淚滾滾而流,那努力憋着卻不停抽泣的傷痛模樣讓任何看到的人都覺得心酸難過。
本想勸她一句“人死不能複生,莫太悲痛”的阿緣張了張嘴,那句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最後,也隻是輕聲一歎,人生無常。
呂意撐着那把劍堪堪站穩,不顧自己淚流滿面,忽然轉身,那眼中的冷光讓公子賀也爲之心驚膽寒,幾乎立刻就猜到她要做什麽,上前一步攔住她,“呂姑娘,小玉不會願意讓你爲她做傻事!”
呂意不說話,像是看不到他一樣固執地往前,公子賀厲喝一聲,“呂意!你就是不顧小玉,不顧自己,你還能不顧呂家,還能不顧蘇家!”
“大周律例,殺太子,夷三族,殺皇孫,誅父、母,兄弟姐妹,楚宣不過皇曾孫,我父母皆亡,無兄弟姊妹,呂家隻我一人,我殺了他,我死!”
此話一出,衆人震驚,料不到她們感情竟如此之深,而珠蘭幾乎是被吓傻了,呆愣一瞬後立刻過去也攔着呂意,“小姐,您别做傻事啊!樓姑娘泉下有知,怎能瞑目啊!”
呂意悲痛地一閉眼,淚水滾滾而落,聲音幾乎斷了氣,“若非我當初相信楚宣,放任阿笙離開雲州随他而去,又怎會是今日結果!”
“小姐,這怎麽能怪你呢?樓姑娘也不會怪你的……誰會知道楚宣會是這樣的人……”
“無關她怪不怪我!無關我心不心安!”呂意憋回了眼淚,眼神冷如玄冰,恨意洶湧,“他殺她!殺她腹中子!他該死!”
話音落,她長劍一出,哪怕自己武功不及公子賀,可那傳世名劍之下,公子賀也下意識地讓開一步,這一讓,卻讓呂意得了機會飛身而出。
然而她才剛躍起,阿緣手中白绫一出縛住她的腰,将她從空中帶回來,阿緣站在她面前,冷冷道,“呂姑娘,楚公子有衆多高手保護,你非他對手,不但殺不了他,反累了自己性命,此事,我們從長計議!”
她回轉眸,淡淡掃過那冰冷的靈柩,聲音清和了幾分,“殺人償命!總是要給小玉一個交代的!”
聽了阿緣的話,哪怕明知這話有問題,珠蘭也忙不疊地附和,“是啊小姐,總不能還沒殺了他替樓姑娘報仇就自己白白犧牲了,就聽姑娘的話,我們從長計議,我們想個好法子,既能殺了他,又能讓自己安然無事啊。”
呂意像是被說動了,手中長劍無力垂下,她看着衆人殷切的目光,看着這滿目皆白的靈堂,那一刹,仿佛回到多年前,父母的靈堂之上,一樣的渾身冰冷,滿腔悲傷無處宣洩,可那個時候,還有阿笙陪着她,那時還有阿笙,而如今,阿笙去了,這麽孤零零地去了,沒有人再陪着她!
手中才長劍忽然脫落,清脆之鳴仿佛也染了悲涼的氣息,呂意哀傷地朝靈柩走去,雙手扶着靈柩,萬分悲痛之下,她竟是笑了出來,“阿笙,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這麽孤單的,我會陪着你,像你曾經那樣陪着我一樣陪着你,我們說好的,一輩子,相親相愛,不離不棄……一輩子,不離不棄……”
是,她想明白了,楚宣那樣的人,别說她殺不了他,就算是殺了又如何,不過是刹那的痛苦,死的痛痛快快簡簡單單,哪裏能覺得痛苦難捱了?又何況她若殺了他,九泉之下,他定然還會糾纏阿笙,讓阿笙不得安甯!
是,她想明白了,她該從長計議的,楚宣那樣的人,她要讓他生不如死才對!
“阿笙,你放心,你生前他對你糾纏不休,狠心絕情,你在九泉之下,我絕不會讓他再糾纏于你!”
這話在不知她内心所想的人聽來卻是一驚,怎樣殺了一個人後還不讓他去糾纏别人?那隻有挫骨揚灰,魂飛魄散……
旁人聽來隻是震驚于她對樓玉笙的在意,對楚宣的刻骨恨意,可丁乙呢?幾乎快吓呆了,沒想到除了公子賀以外還會有人要找公子報仇,且這人比公子賀還無所顧忌!此時哪怕明知楚宣不會有什麽危險,丁乙第一反應也是要立即找個機會跟楚宣通風報信!
“小姐,您别這樣……”珠蘭難過地扶着她,“奴婢求您了……您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吧……”
呂意神情悲涼地望着樓玉笙安睡的容顔,隻覺哀,莫大于心死,便是哭泣,都仿佛成了一種奢侈的宣洩。
她也不願忍着悲傷,可卻無力。
“諸位,我想和阿笙單獨待一會兒。”良久,靈堂裏響起她清涼如水的嗓音,悲到極緻,仿佛也隻剩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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