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逝,無論他曾多想彌補這孩子,也什麽都做不了了,甚至不能爲她懲治兇手,因爲這兩個孩子他都虧欠太多了,可一個已經死了,就更加舍不得再處置另一個。
至于那無辜的腹中幼子,他也隻能從其他方面彌補吳王,甚至不能因憐惜他的喪子之痛而默許他對楚宣的種種惡意針對。
終究,他虧欠最多的,還是楚宣。
隻是,面對楚宣狠心到親手殺掉自己最在意的女人的行爲,武帝不知該欣慰他傳承了自己的殺伐冷酷,還是該可憐他因冷酷決絕而終究會和自己一樣成爲真的孤家寡人。
這等決絕,比他當年更甚,至少當年的他,從未想過皇後和太子會死。
而宣兒,卻是親手毀了自己前路上的唯一軟肋!
武帝沉默許久後,頒下聖旨,吳王加封食邑兩千戶以爲慰藉。
待前往吳國宣旨的官員離開後,武帝一人呆在空寂的大殿之中,銳利的雙眼重歸渾濁,老态畢現。
寂寂無聲的大殿,哪怕燒着地龍,哪怕呆在裏面武帝完全不必穿上厚重的衣服,可他仍覺得有些冷。
人越老,越懷念從前,就越怕孤單,可這冰寒凄清的大殿,再不會有人陪着他,将來,也不會有人陪着楚宣。
……
聖旨還沒到吳都的時候,得知樓玉笙已死的消息的舞心月按耐不住内心的震驚和無從宣洩的悲哀,甚至顧不上廣陵王世子會怎麽想就策馬疾奔到吳都去見楚宣,到了宅院之外,隻見那院子被吳國将士圍的水洩不通,哪怕并沒有交戰,可那滿街的肅殺也足夠讓舞心月驚心,隻怕那吳王爲了香消玉殒的紅顔知己和那未出世的孩子,一怒之下下令圍攻,即使鄭家堡高手如雲,此時也趕不及過來援救,讓楚宣就此喪命。
舞心月在暗處躲了許久,換了夜行衣後趁着濃黑的夜色潛了進去,倒不料楚宣竟然還睡得着,還睡得那麽沉,她都不知該氣惱他太心寬還是該佩服他的淡定從容。
“深夜來此,有何要事?”漆黑的夜中,響起低沉的嗓音,透着幾許不悅,卻似沒有一絲睡後的慵懶。
舞心月微微一驚,又苦笑,“殿下,屬下還以爲您真的寬心至此,還可安然入睡。”
“有什麽事直說。”楚宣有些不耐道。
舞心月輕吸了口氣,“殿下,外間傳言,樓玉笙爲您所殺,可是真?”
“是又如何。”
“她可是您的解藥啊!”舞心月腦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急道,“這是不是,是不是您的計策?隻是哄騙世人而已,樓玉笙并沒有死?”
楚宣一聲輕笑,倒像是在譏諷,“她既是你仇人之後,她死,你當痛快才是,爲何如此不安?莫非是爲廣陵王世子失去一大财力支持而感到着急?”
舞心月被噎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哪怕是黑夜,也能讓人感覺到她的氣憤和苦澀無奈,“殿下,您明知屬下一心爲您,何苦嘲笑屬下?那廣陵王世子,屬下也隻是虛與委蛇與之周旋罷了。”
“你的這些忠心,我心中有數。”楚宣冷淡道,“至于你想知道的事,很遺憾,真相如傳言一般,并沒什麽假死算計之說。”
“殿下,您這是何苦?”舞心月哀傷道。
她所求的,不過是将當年謀害太子的所有人一打盡,爲祖父與家族正名,但武帝活着的一日,希望太過渺茫,隻能寄望于楚宣,可若他時日無多,那也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那她這麽多年的忍辱偷生,又還有什麽意義。
“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不必你來指點。”楚宣沉聲說,“你若想報仇,大可扶持你的兒子。”
黑夜中,舞心月看不到楚宣究竟是什麽表情,什麽目光,但是,那如針芒在背的感覺,太不好受。
她一直都知道,因爲她和廣陵王世子的兒子,楚宣從不肯相信她,她甚至都知道,楚宣對她連丁點的試探都不屑,隻因她對他,實在半點價值都沒有,他也不過是看在祖父是太子的授業恩師的份上,才容忍了自己屢次三番的小動作。
所以對于楚宣這并非試探而是嘲諷的話,她也隻有苦笑,這話似乎是有道理,似乎是有可能,甚至從前她的确打着這樣的算盤,可在知道楚宣的存在後,她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前有正統血脈皇曾孫,深受武帝寵愛的齊王吳王,廣陵王在武帝心中連個受寵一點的郡主都不如,還妄圖大業?更别提是廣陵王看不順眼的世子之子了。她縱使有些能耐勢力,也多虧了廣陵王世子的扶持,便是廣陵王世子也不敢背叛,遑論與齊王吳王一争?
舞心月深深吸着氣,跪下一拜,“殿下,無論您信不信,屬下對您的忠心,可昭日月,屬下亦别無所求,隻盼殿下達成所願之日,殿下能給我兒一條生路,屬下便是死,也瞑目。”
楚宣思忖一瞬,冷淡道,“你想要活路,總是要拿出點誠意。”
……
雲州。
因爲就快到除夕了,學堂早已放假,呂意不必去學堂上課,這日有事外出,歸來後才剛下馬,就看到珠蘭匆匆從大門跑出來,一看到她,突然停下腳步,雙眼紅腫地看着自己,仿佛大哭過一般。
呂意微微擰了眉尖,下馬走過去,“發生何事?”
珠蘭一個沒忍住,突然又哭了出來,“小姐,樓姑娘,樓姑娘她,她死了。”
或許是今天的風有些大,呂意一時竟有些沒站穩,身子在風中晃了一下,目光有些茫然地問,“你說誰?”
“樓姑娘……樓姑娘被皇曾孫殺死了……大,大公子剛傳過來的信……”
呂意呆了一下,表情仍是茫然地很,“你說,皇曾孫,殺死了阿笙?”
“小姐,我知道您心裏難受,您難受就哭出來吧……”
呂意懵懵懂懂的轉了個身,像是在風雪中要尋找什麽,低頭看到自己一身雪白,忽然覺得刺眼的很。
忽然,她一個飛身上馬,什麽也不說地急速離開。
珠蘭愣了一下,一想到呂意這是要做什麽後立馬也要跟着走,但想了一下,跟蘇懷派來的傳信的人留了個信才跟着走。
兩日後,西北邊陲小鎮,有人在茶樓裏說起最近江湖上的頭等大事,說的興起時,隻見一道白影從眼前快速掠過,像是閃電一般,快到好似從不曾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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