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宣被她的态度弄的一怔,點點頭,然後就看到樓玉笙送給他一個無聊的眼神。
“如果沒别的事,我先走了。”樓玉笙說,“我可不想被你的姑奶奶看到我跟你在一塊兒再無端端地被罵。”
楚宣默了一瞬,“笙笙,回江州吧,你要是擔心展清的安危,我會派人保護他。”
樓玉笙有些煩躁,煩躁的都有點想伸手撓頭了,可一想着自己的肚子也隻能強壓下煩躁,然後轉頭面向他,頗有些無奈地說,“鄭宣,不,應該叫你楚宣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我找你商量給了你什麽錯覺,但是,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無論你是真情還是假意,就沖着你我的身份,身邊人的态度,我們根本不會有什麽可能!你對我的關心,我很感激,但是真的不必!你好好做你的皇曾孫,我做我的閣主,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不挺好嗎?爲什麽非得要我每次看到你都跟你說同樣的話呢?這樣有意義嗎?”
楚宣靜靜地看着他,隽黑的眸子卻似有着将她卷入的魔力,他說,“既然沒有意義,可以不必再說。”
“……”
什麽是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覺?
這就是!
真是郁悶死人了!
“我隻是擔心你而已。” 楚宣又說道,隽黑的眼眸裏有些許的疲憊,好似這簡短的幾個字花費了他許多力氣一樣,跟着他又說,“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不再說便是。”
楚宣淡淡自嘲的語氣讓樓玉笙覺得自己好像是個負心漢一樣,心裏挺不舒服的,便也沒有注意到鄭宣的目光在她緊緊攏住的鬥篷上掃了掃,又不動聲色地移開。
樓玉笙歎了口氣,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因爲該說的能說的甚至不該說的她全都說過了,可他依然我行我素,她能如何?
哪怕她努力避着他,他手眼通天的也能找到她,除非她回到21世紀,否則這輩子,隻要他想,她真的都擺脫不了他。
她沉默片刻,淡漠地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起身時,仍緊緊地攏住鬥篷不露絲毫縫隙,仿佛真的冷的不行,可明明今日天氣尚好,還有陽光照射進來,楚宣如今這麽畏寒的人都覺得有些熱,她,怎麽可能那麽冷呢?
那鬥篷下,究竟有什麽秘密?
楚宣看着她出了門,微微眯起眼睛。
樓玉笙一出來,陰燭和唐澤就過來了(唐澤是被陰燭強拉過來的),陰燭微微皺眉看了眼包廂裏正眯眼看他們的楚宣,“閣主,沒事吧?”
“沒事,我們走吧。”
樓玉笙剛擡起腳,樓道裏有嬉戲的小孩跑過來,跑的很歡暢,樓玉笙瞅了眼覺得自己似乎擋了他們的道,便後退了一步,想着等他們跑過去她再下樓。
隻是沒想到,幾個小孩在跑過樓梯口時,也不知是誰踉跄了一下擠倒了身邊的同伴,眼看着就要從樓梯上摔下去,茶樓裏,已經響起驚呼痛喊聲。
幾乎是同時間,樓玉笙一個縱身躍出撈起了那個小孩,再回到樓道時已是滿堂喝彩,那小孩的父親也趕了過來一連串的道謝,然後看了眼她的肚子,說“多謝夫人,不過夫人還是去看下大夫吧。”
那麽劇烈的動作怕傷到小孩。
樓玉笙愣了一愣後才反應過來,第一反應轉過頭去看那包廂門是否掩上了,然後,她便看到楚宣滿眼狂喜地走過來,“笙笙,孩子……”
“不是你的孩子!”樓玉笙厲聲說道,可她面色雖冷沉,心裏卻換亂的很,心跳的極快,手心裏都因爲不安而滲出了汗意,可她必須得保持鎮定,“你也不想想,如果是你的孩子,也該七八個月了,你看我這肚子,有那麽大嗎?”
剛剛還沉浸在狂喜中的楚宣猶如被五雷轟頂,整個人都懵了,像是無意識的呢喃,“你說什麽?”
樓玉笙看他如此反應,心下稍定,卻還是昂了昂下巴,好似這般就更給自己增加了信心一般,“我說的很清楚,我這孩子才兩個多月,與你無關,你不要想太多!”
像是突然回了神一樣,楚宣聽到這話,剛才還呆滞的眼眸戾色沉沉,像是快要失控的野獸,“這不可能!當時你小産,分明是不能再有孕!這個孩子怎麽可能兩個多月!你騙我!你膽敢騙我!”
樓玉笙被他快要發狂的模樣吓了一跳,捏了捏手心,她強作鎮定地說,“當時大夫的确這麽說,可自那以後有陰燭精心調養我的身子,早就沒事了。”
她微微一頓,豁出去地說,“你若不信,大可以随便找個大夫替我瞧瞧,看我是不是兩個月身孕!”
被她救了的那小孩的父親輕聲嘀咕了句,“兩個月的肚子沒這麽大啊,看起來倒像四五個月了。”
樓玉笙怕楚宣懷疑,忙說,“我懷了雙生子,所以肚子格外大些。”
文德此時才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打了個手勢給隐在暗處的暗衛,疏散了茶樓裏所有客人。
“這不可能!不可能!”楚宣突然爆喝,一遍遍地重複着,可他的眼神卻不像他說的那樣無法相信,那眼神之兇狠殘戾,像是修羅附身,模樣之恐怖吓能直接吓哭人。
樓玉笙被他的樣子吓了一跳,心裏有那麽一瞬有些後悔拿這個孩子騙他,看他這兇神惡煞的樣子,沒準一怒之下自己就一命嗚呼了。
可這個念頭也隻是在心裏跳了一跳而已,雖然心跳仍然很急促,但樓玉笙想到,這應該就是徹底了斷的契機,從此後他都不會再來糾纏自己了吧?
這麽一想,樓玉笙反倒越來越淡定了,也不複之前那麽緊張不安,緩緩伸直了手,甚至還勾起了淺淡的笑容,“沒什麽不可能的,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也不必爲你守着什麽,我喜歡别人,和别人在一起都是很正常的事。鄭宣,你應該很清楚,正因爲這孩子跟你沒有任何關系,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抗拒和你接觸,雖然我說的不夠清楚明白,但至少在拒絕你這一點上,我想我表達的夠清楚了……”
“樓姑娘!你别再刺激公子了!”文德突然大聲打斷他,眼裏也是痛苦之色,他一直跟在楚宣身邊,比誰都清楚公子爲了能和她在一起付出了多少,可她,她怎麽能這麽無情!
刺激?
樓玉笙想,是有一點刺激吧,畢竟,楚宣對她還是有那麽一丢丢的喜歡的,何況他那麽高傲的性子,也隻有他抛棄别人的事,哪能容忍别人抛棄他呢。
所以嘛,哪怕他表現的多受傷,其實也不過是心有不甘,是占有欲作祟而已。
“你再說一遍!”楚宣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眼眸似充了血一般可怖,渾身散發着濃烈的煞氣,好似将這天明都變得黑暗無光。
他一身戾氣太重,眼中的殺氣更讓樓玉笙心驚,好不容易淡定下來的情緒又有些波動不安,可是,事已至此,她沒有退縮的可能。
她暗暗吸了口氣,“我說,這孩子不是你的,我喜歡了别人,和别人生孩子是我的自由……”
“孩子是誰的!”楚宣突然爆喝,眼中的痛全被殺氣和濃烈的恨意代替,看在别人眼裏,這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猩紅的眸泛着冷厲的光,像是千萬利劍,聲音更是陰冷的仿佛來自阿鼻地獄,“孩子是楚賀的?”
樓玉笙怔了一下,“楚賀?”
誰啊?
她眼中的茫然很明顯,可暴怒中的楚宣根本看不到,他忽然仰頭大笑,明明笑的那般嘲諷猖狂,卻無端端聽的人心酸。
猖狂的大笑在刹那過後戛然而止,那一瞬,仿佛時空都凝固了,世界很安靜,楚宣低頭看着樓玉笙,眸子依然布滿血絲,卻似沒了恨,沒了殺氣,也沒了痛,他一步步緩緩過去,在離她不過寸餘距離時才停下,猩紅的雙眼看着微微發顫的她,擡起手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對上他的眼,哪怕她皺起了眉眼裏都是厭憎也不松開手,輕輕吐氣,字字誅心,“把這孩子打了,我既往不咎。”
他說的那般輕松,語氣仍然高高在上,好像對她而言,是天大的恩賜一般。
樓玉笙像是沒聽清楚一樣怔怔地看着他,他說什麽?他竟然讓她把孩子打了?他既往不咎?
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他有多絕情,可這一刻,她才發現她以前還是太天真了,他哪裏是絕情,他根本就無情,他根本就是個沒有七情六欲的魔鬼!
憑什麽!
他憑什麽!
他憑什麽要她把孩子打了!
悲痛至極,樓玉笙腦海裏卻一片清明,她聽到自己輕聲問道,“如果我告訴你,這個孩子是我這輩子唯一做母親的機會呢?雖然精心調養過身子,這個孩子卻是個意外,如果沒了這個孩子,我永遠都不可能再有孕,哪怕是大羅神仙也幫不了我,你還要我打了這個孩子嗎?”
楚宣的眼睫輕輕顫了顫,但也隻是一刹那,嗓音依然冷淡如冰,“你有我就夠了!”
即使,早已想過會是這個答案,可真的聽到了,卻是另一番難過。
即使早已絕望,此時卻仍然失落。
早就知道他絕情,卻不曾想竟無情無義到如斯境地。
她到底是在奢望什麽呢,竟然還會問出這種問題?
眼淚,猝不及防地悄然滑落。
他憑什麽可以替她做主!
他憑什麽還可以碰她!
心頭所有的失望全都化作憤怒,仇恨讓她發出痛苦的嘶喊,清麗絕倫的臉頰上仿佛瞬間戾氣橫生,面目都有些猙獰,她提起十成内力,猛然一掌拍過去……
那麽肮髒的手,不配碰她!
楚宣内心裏的情緒很複雜,有被背叛的痛和恨,卻仍有一絲不舍,在看到她的眼淚時,忽然就像隻身陷入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看不到盡頭,看不到結束。
他有些茫然,迷惘,不知她爲何會流露出那般心若死灰的眼神,更不會去防備。
那一掌内力渾厚,恨意十足,根本就不是他如今的病弱之身可以承受的,何況他此刻還在怔忪迷惘,更不會去想樓玉笙會對他下殺手,直到胸口猶如被千斤鐵錘猛地一擊而站立不穩直往後退,他才堪堪回過神來,看着不遠處衣袂翩飛,冷若冰霜的女子,一時間竟不是覺得痛,唯有苦笑而已。
變故發生的太突然,誰都不會想到樓玉笙竟然會出手,更沒人會想到楚宣竟然完全沒有防備地生生挨了那一掌,衆人怔愣之下,眼看着楚宣就要撞到柱子上,文德才突然醒過神來,身形一動堪堪接住了楚宣,看着他口吐鮮血,心痛不已。
“公子,您這是……”
這是何苦啊!
這句話,卻說不出口,誰都知道,樓玉笙是被楚宣激怒才出手,卻無人知道楚宣爲了靠近樓玉笙又犧牲了多少。
展清剛踏出茶樓大門就發現有人在疏散客人,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匆匆上樓,一上樓便看到樓玉笙一掌拍飛了楚宣,這也是他武藝高強才隻是吐血而已,若換成普通人早已成了她掌下亡魂。
作爲江州總捕頭,他職責在身,上前就要勸阻,“樓閣主,殺人是犯法的!”
何況那人還是皇曾孫!
可是,樓玉笙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他待上前卻被陰燭攔住,隻是沖他搖搖頭,他心頭不解,但也覺得還是要阻止樓玉笙行兇作惡,跟着便聽到那如珠玉般的嗓音像是被冰雪浸染過一樣冷寒,光是聽聽那聲音,便覺得毛骨悚然。
樓玉笙冷冷地盯着楚宣,即使他面色如紙也不能再讓她有一絲動容,“鄭宣,你以爲我還是當初那個任你宰割的樓玉笙嗎!”
“任我宰割?”楚宣滿眼裏都是震驚,他永遠都不會想到,樓玉笙竟然會用這個詞來形容他對她做的一切,“你……就這麽恨我?”
“恨?”樓玉笙笑了,笑的極盡嘲諷,“你配嗎?任你是皇曾孫又如何?我隻是區區商賈庶女又如何?你根本就不配得到我!我告訴你,别說是你,這天底下沒有任何人有權處置我的孩子!我警告你,别再打他的主意!爲了我的孩子,我不介意殺了你給他換一個清淨!”
“樓姑娘,你怎麽能這麽說!”文德聽到樓玉笙這般無情的話,心裏難過至極,忍不住開口喝道,“你知不知道公子爲了你都做了什麽!”
“爲我做了什麽?”樓玉笙又勾起冰冷的笑,“你不說我倒是快忘了,鄭宣爲了得到我,爲了那個孩子,一面與我虛情假意虛與委蛇,一面日夜防備小心提防,不但陷害我殺人,還任由舞心月對我屢下殺手,若非柳靜翕如實相告,若非我命大,我早就投胎轉世了吧?哼——說起來,我還要感謝鄭大公子呢,若非你,我樓玉笙如何會有今日的絕世武藝,不再任人欺淩呢?”
她忽然臉色一凝,冷聲道,“隻是從今往後,别再讓我看到你,否則别怪我控制不住要了你的命!”
楚宣見她提起往事,跟他恩斷義絕,悲憤不已,“你敢!你敢走!你敢離開這兒我立刻殺了他!”
樓玉笙腳步微滞,隻留下一句“你敢傷他我便殺了你”!
待得出了茶樓,沐浴在陽光下,樓玉笙才覺得渾身的冰寒消散了一些,隻是心裏卻仍是徹骨冰寒,哪怕她很努力地告訴自己鄭宣已是過去時,他那番話,仍是錐心刺骨的痛。
她真是瞎了眼,才會喜歡上鄭宣那樣無情無義的男人!
還好,他們已經斷絕了所有關系,不再會有往來。
至于這個孩子……
樓玉笙微微垂眸,手輕輕撫上隆起的肚皮,冰寒的眼角才有了絲絲溫情,這個孩子是她的,隻是她的!
陰燭看着她這樣,微微歎息,“閣主,找個地方休息會兒,我替你看看吧。”
剛剛那般生死對決,情緒大起大落,也不知會否對孩子有影響。
樓玉笙想了下說,“先回江州。”
她雖然不确定楚賀和賀大哥有什麽關系,但隻要對她稍稍有些了解,都會懷疑這個孩子是賀大哥的,或許那個楚賀,便是賀大哥,她雖然不能眼睜睜看着展清送死,可于她而言,賀大哥更重要,她不是聖人神仙,管不了那麽多人的死活,她隻能先護着身邊人,至于展清,隻能自求多福,望他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小心慕容府的人。
“閣主是擔心教主?”
樓玉笙說,“雖然賀大哥很厲害,可鄭家堡畢竟也不是吃素的,多一個人,總多一份力量。”
陰燭默默腹诽,既然知道鄭家堡不是吃素的,幹嘛還非要和鄭宣撕破臉皮,還把場面搞得那麽難收拾,就算鄭宣想原諒何解都難了。
哎……
隻能說,這些情情愛愛,實在是太傷人,自視甚高的鄭大公子也難以例外!
就是沒想到,樓玉笙會處理的這麽暴力幹脆。
——
咳咳,那什麽,我會盡力讓這些開心的事快點過去,迎接美好未來。
大家要相信我,相信阿宣,相信笙笙,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