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确地講,那已經不是舞姿,就仿佛武功修行已達極緻,已臻化境,無招勝有招。
而她的舞,不必多麽華麗的姿态,不必多麽讓人眼花缭亂的動作,不必多麽震撼心靈的技巧,不過是一攏袖,不過是一旋轉,不過是一回眸,仿似返璞歸真,仿佛已斂盡天下靈秀,激蕩的人的心靈都仿佛被洗滌,再無污濁,隻讓人神清氣爽有如服用了仙丹靈藥。
她用一支舞,告訴了所有人,究竟何爲無憂!
……
直到她離開舞台許久,好似人們都沒能回過神來,仍癡癡地盯着舞台,仿佛入了迷陣,仿佛那空曠的舞台,還留有她的倩影,在舞台中央翩跹起舞。
即使所有人都在感歎,這世間怎會有如此美妙的舞蹈,可他們眼中,他們心裏,似乎并不是在觀賞一支美妙的舞,而是被最醇最真的大自然所滋潤。
何爲無憂?
每個人的感受都不一樣,但至少這一刻,在他們觀賞樓玉笙這支舞蹈的一刻,每個人都能确定——無憂!
……
别說普通的觀衆,即使公子賀、鄭宣和周懷瑾這般人物,都早已沉醉在其中,尤其周懷瑾,開始還知道自己是來伴奏的,可看着看着,早就什麽都忘了,那隻紫竹箫放在唇邊,卻一個音也沒有了。
直到,一個脆生生又有些困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商姐姐,賀大哥……你們怎麽了?”
公子賀吸了口氣,這才轉頭,風情潋滟的眸裏還盛着驚豔與震撼,他柔情一笑,仿佛整個天空都爲他染上了笑顔,“小玉,幹得不錯!”
樓玉笙笑的得意洋洋,“那是自然的!那什麽名動天下的舞老闆根本和我沒得比嘛!”
“……”公子賀無語,拿什麽舞心月跟她作比,那簡直是自貶身價嘛!
“笙笙……”鄭宣幽怨地看她,她都問了公子賀和商敏,爲何不問他?
“有事?”一看到鄭宣,樓玉笙笑容斂盡,容色淡淡的,連對陌生人的禮貌客氣都不如。
鄭宣好心塞,勉強地一笑,“你跳的真好!”
樓玉笙呵呵地笑,“這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何須你強調?!”
鄭宣,“……”
他明明是跟公子賀一個意思,爲什麽得到的回答完全不一樣!
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他總算是懂了!
求娶笙笙這條道路,任重而道遠啊!
“蕭姑娘。”溫潤的聲音突然插入,是周懷瑾,夜色中,他一襲玄色祭祀服幾乎讓人看不到他,但那明朗的面容,儒雅柔隽的氣場卻無法讓人忽視他的存在。
“城主大人?”樓玉笙看到他像是有些詫異,“還有事嗎?”
周懷瑾溫潤一笑,遞上手裏的紫竹箫,“看過姑娘的《無憂》舞之後,在下受益頗深,覺得自己所吹奏之曲實乃班門弄斧,以後再吹箫不過是亵渎姑娘的舞姿,實在不必,不過無論如何,此箫都是在下心愛之物,亦是難得的佳品,若是因此蒙塵,在下于心不忍,便想将此箫贈予姑娘,若他日姑娘能尋到可與姑娘合奏之人,便轉贈此箫,也算一段佳話。”
樓玉笙一直面帶淺笑地聽他說了一長段話,心裏隻有一句話:泥煤,說人話!
不就是不好意思再吹箫,要把這箫送給自己嘛,說那麽複雜,還一點都不文绉绉,顯擺什麽呀!
啊呸!
樓玉笙笑的有些羞澀又勉強,“既是城主心愛之物,小女子怎可奪人所好?”
“美玉送君子,良箫贈佳人。”周懷瑾溫和道,“若姑娘還是推辭,便是瞧不上在下了。”
樓玉笙呵呵了,她當然瞧不上了,不過是個二手貨,還是用來嘴對嘴吹的東西,誰稀罕啊!
她害怕沾上他的口水呢!
不過心裏雖唾棄,面上卻還是表現的極力壓制着心裏的驚喜,然後嬌羞羞地低垂着眸,柔情地說,“既然城主都這麽說了,小女子再推辭就是不識好歹了,那小女子便在此謝過懷瑾好意了。”
樓玉笙狀似小心翼翼,像是對待稀世珍寶一樣地接過那支紫竹箫,小心地捧在手中,生怕一不小心就摔到它了。
“蕭姑娘喜歡便好。”
樓玉笙嬌羞無限地看了眼周懷瑾,又立刻低下眼眸,羞澀地說,“若是城主大人看得起小女子,以後便不必再喚我蕭姑娘了,喚我小玉吧。”
“小玉?”周懷瑾像是被什麽東西給狠狠地撞了一下,眸子一驚,臉色怔怔的,她,真的是夢中那個女子嗎?當真有這麽巧合嗎?
“嗯。”樓玉笙輕輕應了聲,眸中柔情無限,嬌羞似含苞待放的花,“那小玉告辭了。”
她點點頭,優雅轉身離開,仿佛公子賀他們都是不存在的一樣。
但走了兩步,她忽地想起什麽,回眸,淺笑,皎然,“懷瑾,上元街的面具燈會,你會去嗎?”
周懷瑾心頭又是一震,這熟悉的溫柔淺笑,柔情蜜意的語氣,和夢中女子幾乎一般無二。
這讓他又驚又喜,卻又有幾絲彷徨。
好似等待多年的人,終于就要見到了,卻開始忐忑,忐忑那人并不如他一般期待,忐忑那人早已忘卻多年前的牽絆,更忐忑,那不過終究是夢一場,虛無缥缈。
何況,夢中的情形,他也隻是記得一些,隻記得自己愧對那個對自己情深的女子,隻知道自己要彌補那個女子,卻沒想過,真的等到了,真的見到了,他該如何面對,又該做什麽!
又何況,即使他知道怎麽做,即使最後彌補了救贖了,她原諒了,也終不過,浮生一夢!
周懷瑾像是失了魂一樣恍惚地看着樓玉笙遠去,看着她優雅的身姿在燈火中漸漸遠去,夢幻迷離,恍如夢境幻象,一點也不真實。
影影綽綽,最後也不過星光一點,連一絲痕迹都沒有留下。
如果,她當真是夢中的小玉,她可還記得,他曾經如何絕情地待她?
“人都已經走遠了,還看什麽看,不就是這一支舞跳的比我好了那麽一點點嗎,你用得着這麽癡迷?還把你最心愛的紫竹箫都送給她!”樓湘在他身邊,有些賭氣又又有些惱怒地清斥道。
周懷瑾回神,看着樓湘,和他夢中的妻子一模一樣的容顔,一模一樣的高傲,容不下一丁點的瑕疵的性子,他微微歎息,他對不起的,又何止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