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咽了咽口水,說,“當時的事旁人畢竟看得不清,也不确定樓芝蘭究竟有沒有被輕薄,至于救她的人,據據當年的知情人說,說救樓芝蘭的是個面生的少年,不知道他是誰,倒是長得挺清俊的。”
他微微一頓,忙從懷裏取出一個東西,“雖然不知那人是誰,不過那人可能給樓芝蘭留了東西作爲信物,隻是樓芝蘭嫁給樓永申後,信物被樓永申的夫人奪去了,後來又弄丢了,樓玉笙現在似乎也在找這個東西。”
探子跪着向前,恭恭敬敬地呈上他懷裏的東西,“那東西被臣找到了,是塊白色玉璧,質地極好,是極爲罕見的極品白玉,周邊鑲着……”
一隻鳳。
後面三個字,他卻不敢再提,這世上,敢堂而皇之的用龍紋鳳飾的,除了天子禦賜,就是皇親國戚,那樓玉笙,隻怕當真是常瑞德之女了。
周武帝在聽到白色玉璧四字時,已經深色一震,目光落在探子手中呈着的玉璧,顫了一顫,伸手去拿時,手竟也微微顫抖。
他拿着那塊玉璧,那塊鳳紋蒲璧,摸着熟悉的紋路,蒼老的他,殘暴無情的他,差點落下淚來。
周武帝緩了緩情緒,問道,“她人呢?”
忽然,很想見見她。
探子愣了一瞬才明白周武帝問的是誰,忙說,“自她離開鄭家堡後就沒了消息,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皇曾孫殿下也一直在找她,但是一直找不到,不過,半個月前,幽冥谷對樓玉笙下了追殺令,可能就是這個原因,才讓她躲了起來。”
“追殺令?”
探子解釋道,“前些日子,幽冥谷主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就是一直伺候着柳靜翕的奴婢碧雲,她們主仆感情很好,碧雲應是爲了幫柳靜翕讨得殿下歡心觸怒殿下,從鄭家堡逃了出去,便央求她兄長殺了樓玉笙。”
“柳靜翕……幽冥谷主?”周武帝的嗓音帶着陰冷的氣息,已經跟随武帝有些年頭的探子一聽這語氣,就知道武帝動了殺念,忍不住微微哆嗦,他還很不明白,當年常瑞德被人誤殺,趙妃哭哭啼啼地求武帝做主,武帝都懶得理會,如今不過是常瑞德的女兒被追殺,就惹怒了武帝,這怎麽可能呢?莫非……樓玉笙不是常瑞德的女兒?那這塊禦賜的玉璧是怎麽回事?
探子的心思被周武帝略帶殺氣的嗓音拉了回來,武帝冷聲說,“告訴幽冥谷主,撤除追殺令,如果再讓朕知道他背地裏再暗殺樓玉笙,朕滅了他幽冥谷!”
探子一顫,不明白樓玉笙怎麽突然變得這麽重要了。“諾!那臣先告退了。”
“慢着。”周武帝摩挲着那塊玉璧,漠然開口,“順道去趟昭陽殿,替朕傳個旨,就說齊王這些年太一帆風順,去下面曆練曆練,想去什麽地方,自己挑,想好了就來回朕。”
探子不明白周武帝到底什麽意思,爲何會生出這些心思,但正因爲不明白,卻又知這事絕非表面那麽簡單,才更讓他冷汗涔涔。
他離開後,偌大的宮殿又隻剩蒼老的帝王,空空寂寂。
半晌後,周武帝坐了起來,打開龍榻下的一個暗匣,裏面有個盒子,盒子打開,裏面躺着的,是和那塊鳳紋蒲璧幾乎一模一樣的蒲璧,隻不過一塊是鳳,一塊是龍。
周武帝顫顫巍巍地拿出那塊龍紋蒲璧,沒想到幾十年後,兩塊玉璧會在他手中聚集,到底它們分開了多少年,他老了,已經記不清了。
隻記得當初,西域諸國臣服,敬獻了一塊極品白玉,他賜給了皇後,皇後笑着說,不如做成一對,一塊由太子傳下去,一塊交給陽信長公主傳下去。
時至今日,他還記得那個時候,皇後溫柔淺笑的模樣,那個時候,皇後還年輕,他也還年輕,那個時候,他們還是鹣鲽情深的帝後,卻沒想到……
周武帝沉痛地閉上了眼,那一刻,疲态畢現,眼前,便是十六年前兵荒馬亂,人人自危的長安景象,他們浴血奮戰,卻終究還是輸了,可他也輸了,那一場兵荒馬亂,和他幾十年夫妻的皇後去了,他最疼愛的太子去了,他的孫兒,他們一家,長平侯一家,都去了,以緻他的長女,至死都不肯原諒他這個父皇,太子唯一的血脈,他的皇曾孫,甯願做個江湖人,也不肯回長安看他這個曾祖父一眼,他都這麽老了,卻從來沒見過宣兒一面。
自那以後,他便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大周的江山再遼闊,也沒有皇後陪他一起看了。
大周的天下再安定,他也不能傳給太子守天下了。
人越老,就越喜歡懷念從前,越追悔當年的一念之差。
那一念之差,他失去了太多,追悔莫及。
他本以爲,阿姊和大将軍的血脈盡喪于他手,還好,還好,這世上還有一個樓玉笙。
她那雙眼睛,真的像極了阿姊,她的容貌,卻像極了年輕時的皇後。
樓玉笙的生父,不是常瑞德,而是阿姊的孫兒,長平侯世子。
樓玉笙是陽信長公主和大将軍之後,是他皇室血脈。
她也該叫他一聲,曾祖父!
——
那探子去到昭陽殿時,齊王楚陵正和王妃逗弄他們還不滿百日的女兒,當他聽說直指院的繡衣使宋大人前來傳旨時,皺了皺眉,有些不詳的預感。
直指院是十六年前那場巫蠱之禍後,周武帝覺得自己深受蒙騙害了太子而設立的一個衙門,雖非正式官署,卻受天子尊寵,他們代表着天子特權,監察所有官員親王,一旦發現任何蛛絲馬迹,可立行逮捕審訊。
總而言之,沒有任何人希望自己和他們扯上關系,可這個時候,武帝卻派了這樣的人來傳旨,他沒辦法不慌。
可慌歸慌,既然是來傳旨,他就得鎮鎮定定地去接旨。
宋大人見到齊王時,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才說,“殿下,陛下口谕:齊王這些年太一帆風順,去下面曆練曆練,想去什麽地方,自己挑,想好了就來回朕。”
他說這話的時候,齊王是跪在地上的,然後,他清楚地看到齊王身子微微僵了僵,心裏暗道:陛下這話果然大有文章,隻不過懂的人,怕是隻有陛下和齊王了。
宋大人又說,“殿下,下官告退。”
他走了好一會兒,齊王妃見齊王還沒進殿,有些奇怪,出來時卻見齊王還跪在地上,忙上前,“殿下,您怎麽了?”
齊王擡頭時,臉色有些發白,神色慌張,他看到齊王妃,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着她的手臂,惶惶亂亂地說,“父皇一定是知道了,他一定是知道了,他在警告我,他在警告我……”
齊王妃聽得一頭霧水,但見齊王神色這麽慌亂,一定不是小事,忙勸慰着,“殿下莫急,您是陛下最寵愛的兒子,就算真有什麽事,陛下也隻是小懲大誡而已啊。”
“最寵愛的?”齊王喃喃重複,忽而笑了,笑得倉惶悲哀。
他的确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卻是在太子死了之後才成爲那個罪,無論他多麽努力,哪怕太子是因爲逼宮造反而死,他也永遠替代不了太子在父皇心中的分量,甚至連太子的孫兒都不及。
他才是陛下的親兒啊,是陛下老來得子啊,卻連個十幾年都未曾見過面的曾孫都比不過,叫他如何甘心啊!
他永遠也忘不了五個月前,他無意間看到直指院呈上的急報,皇曾孫殿下毒發時間由兩月一次變爲一月一次,他永遠也忘不了父皇看到急報時擔憂的神色,他永遠也忘不了父皇那一聲愛憐歎息的,宣兒。
他一直以爲,皇曾孫楚宣早已死在十六年前,沒想到他竟然還活着,還成了名震江湖的鄭家堡大公子;
他一直以爲,太子死後,以父皇對他的寵愛,父皇歸天後,皇位必然是他的,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個皇曾孫。
那一次,他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威脅,那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威脅到他奪皇位的人,所以,他聯系了易帆,要易帆替他殺了楚宣,他知道易帆武功極高,楚宣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可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得到楚宣已死的消息,所以他又冒險把鄭宣就是皇曾孫的消息透露給廣陵王,卻沒想到,廣陵王竟然無動于衷。
已經五個月了,楚宣仍然好好地活着,他會是他奪皇位最大的威脅,被父皇親自教導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他比不過也就罷了,爲什麽他還會輸給在民間長大的皇曾孫?!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又如何,父皇已經知道了,已經警告他了,他若再不收手,以父皇的絕情,他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想到太子,想到他那些阿姊們的下場,齊王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忙起身匆匆進了内室,他要告訴易帆,暫時不要對鄭宣下手。
*
那個,解釋一下哈,趙妃姓常,隻不過是趙國人,才被封爲趙妃,趙國就是大周的一個封國,就跟 電視劇裏的燕王楚王一個意思,都是那些王爺的封地。
樓玉笙實際是皇帝姐姐陽信長公主的曾孫女,陽信長公主的老公是皇後的弟弟,也就是大将軍,曾經的長平侯,所以樓玉笙跟皇後長得像很正常,至于爲啥像趙妃,因爲趙妃也像年輕時的皇後,不過這裏長得像,不是皇帝把趙妃當成皇後的替身啊,純粹是因爲趙妃長得很美,性子又嬌又媚,和皇後的溫柔不一樣,皇帝很喜歡,長得像隻是個偶然,是爲劇情服務滴。
至于那個直指院,就類似于錦衣衛的一個機構,大家懂就行了。
所以,大家看到這兒有沒有覺得突然明白了啥呢?
其實鄭宣的原型就是漢宣帝劉病已,就是那個故劍情深的皇帝,當然隻是原型,被某作者藝術加工了很多,至于樓玉笙,雖然沾了陽信長公主(其實就是平陽公主)和大将軍的光,但其實是原創的,因爲曆史上平陽公主和大将軍衛青是沒有孩子滴,而漢宣帝的原配是許平君。
另,本文雖然借鑒了漢武帝晚年巫蠱之禍的曆史背景,但本故事純屬虛構,人物和故事情節都是虛構的,請勿與曆史人物和事件相對等,謝謝!
就醬紫啦,大家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