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委婉,可樓玉笙明白,那不過是因爲鄭宣下了命令而已。
男人啊,翻臉才比翻書還快呢。
樓玉笙坐在回廊下,百無聊賴,莫非自己真要和後院的那些女人一樣,和宮鬥劇裏的那些女人一樣,日日隻有一個期盼,期盼那個男人偶爾想起自己,臨幸自己?
不,她不要成爲那樣的人!
所以她必須要離開,可是離開這兒,何其之難?何況鄭宣已經察覺到她的念頭,更不會給她機會,除非讓他相信,她沒有想要離開,才會有機會!
樓玉笙深深地吸了口氣,轉頭對淩華說,“帶我去後院吧。”
淩華雖然知道樓玉笙沒有此前那麽“受寵”,甚至讓人覺得她已經被公子打入冷宮,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淩華知道,樓玉笙絕非她以爲的那麽簡單無害,即使明知她惹怒了公子,也絕不敢有絲毫怠慢,又或許是因爲,她大概是第一個惹怒了公子還能安然無恙地活着的人,所以淩華至今不敢輕謾她,所以聽到她的話,她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和表情,恭恭順順地領着她去了,隻是心裏多少有些狐疑她此去的目的。
結果,竟讓淩華大跌眼鏡。
樓玉笙去了後院,剛踏進去時,的确引起了那五個女子的恐慌,卻又不敢表現出來,戰戰兢兢地站在那兒,仿佛站在眼前的不是美麗的少女,而是吃人的野獸,但很快,也不知樓玉笙如何做到的,她很快便和五個少女玩在了一起,玩遊戲玩的非常開心,讓淩華差點沒把持住也想要加入其中。
鄭宣聽聞此事過來時,樓玉笙正和五個女子玩着“你來比劃我來猜”的遊戲,正好輪到樓玉笙比劃動作,對面的黃衣少女猜詞,詞語是蝴蝶,樓玉笙一時技窮,想不到該如何表達,一個勁兒地撲騰着雙手表達着要飛的動作,對面的女子猜:鳥兒?
時間就快到了,可對面的女子還是猜不出來,樓玉笙那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又不願放過,繼續比劃。
隻剩最後一點時間了,對面的女子比樓玉笙還急,樓玉笙靈機一動,指着前方花壇上飛舞着的彩蝶,興沖沖地說,“就是那個,那個,在飛的,在飛的那個,兩個字,兩個字,好簡單的……”
可她說了半天,黃衣女子都沒說話,甚至她都感覺到時間已經到了,卻沒人喊停,她奇怪地看了眼對面,見黃衣女子怔怔的,嘴角蠕動卻不發一言,眼裏卻是明晃晃的惶恐驚懼,而周圍其他幾個女子,竟然和她是一樣的反應。
後知後覺的樓玉笙才覺得身後一直有什麽東西在看她,她僵硬而緩慢地轉身,待看到表情高深莫測的鄭宣時,大大地松了口氣,懸着的心都落了下去。
看那幾個人的反應,她還以爲身後有毒蟲猛獸呢,結果竟然是……
咦,不對啊!
怎麽說鄭宣也是個英俊美少年,還是她們的“男人”,她們相處和諧不争寵也就罷了,怎麽還會怕他?
這事,她自然不好問那幾個少女,更不可能去問鄭宣,因爲他在她轉身時,掉頭就走了。
翌日,樓玉笙帶着淩華準備好的筆墨紙硯繼續前往後院,淩華對此好奇的很,何況還受人所托,自然是要問上一問的,“樓姑娘,您爲何這幾天總去後院?”
樓玉笙偏過頭,淡淡一笑,“遲早也是她們其中一員,遲早都是姐妹,何不先搞好關系呢。”
雖然這話似乎很有道理,可淩華卻因爲她的笑,莫名地背脊生寒。
樓玉笙頭天和那幾個女子玩遊戲的時候,驚訝地發現她們其實沒什麽文化,隻認識幾個簡單的字而已,這讓她大爲震驚,她還以爲鄭宣的女人們都該是些琴棋書畫都懂的才女呢!
所以今天,她決定教她們識文斷字,當然這是次要的目的,重要的是念詩。
“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鄭宣看着文德呈上來的,樓玉笙白日裏教那幾人的詩,目光愈發幽深不定。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甯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甯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鄭宣低吟着,臉色晦暗莫辨,樓玉笙,你到底是真這麽想,還是借故和好以免誤了你的正事?
樓玉笙知道,她教的那些詩,鄭宣必然都知道,可都三天過去了,竟一點消息也沒有,到底是他太愚笨,還是他真的惱了,她主動示好也不理會?這變太氣性也太大了吧!
又一日,樓玉笙讓淩華備了把筝帶去後院,後院的幾個少女似乎都沒見過古筝,好奇的很,可即使這幾天她們相處愉快,也沒能讓她們膽大地去碰一下琴弦,隻是竊竊私語地圍着古筝觀看。
這幾日相處,樓玉笙别的不知道,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這幾個女子對鄭宣,對鄭家堡所有人的懼怕,她問過爲什麽,可沒有一個人答她,她便也不好再多問,畢竟這裏還是鄭家堡,她想做什麽,她們想說什麽,都沒那麽自由。
隻是這樣一來,她卻更同情這些女子了,雖她們當中大的也有十六七歲了,可各個都和小孩子一樣單純,不谙世事,甚至是與世隔絕。
樓玉笙憐惜地看了她們一眼,清了清嗓子,看她們都安靜了,才笑着說,“今天我們不學詩了,我給你們彈筝,給你們聽曲子好不好?”
姑娘們不知道筝是什麽,但知道聽曲子,加上對樓玉笙很有好感,都乖乖地擡了小闆凳在她前面坐下,雙手托腮,目光虔誠地聆聽。
有那麽一瞬,樓玉笙真覺得自己變成老師,給她們上課了呢。
素手纖纖,悅耳悠揚的筝聲自指尖輕盈舞動。
女子們聽得很入迷,仿佛進入一個美妙的世界,淩華再次驚歎,這哪裏是個普通的商賈庶女啊,這琴藝,柳小姐都自愧不如,更讓人驚訝的是,樓玉笙沒彈多久時,便見花壇邊翩跹而飛的蝴蝶翩翩而來,繞着樓玉笙飛舞,最後又靜靜地歇在一旁,扇動着翅膀,聽得入了迷般。
不止如此,四處高山中的蝴蝶鳥兒蜜蜂紛紛聞音而來,甚至組團起舞,在後院中形成讓人震驚的鬥舞場,到處都是花香四溢。
此情此景實在太過震撼,吸引了不少人前來,自然也有鄭宣,也有柳靜翕,連病中的倚華也來了。
柳靜翕看到滿院子翩飛的蝴蝶時,滿面煞白,她本以爲樓玉笙不過是個美貌的俗女子,不過是憑容貌暫時讨得公子歡喜,可事實擺在眼前,她豈止是有美貌啊,她還多才多藝,這樣的她,如何讓自己放心!
不,她守在公子身邊十幾年,好不容易等公子松了口肯娶她,決不能因爲一個外來者而失去嫁給公子的機會!她決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倚華靜靜地聆聽了會兒,容色溫和地看了眼鄭宣,“是《鳳求凰》。”
鄭宣初時的震撼驚豔欣喜都已經平靜下來,聽到倚華的話,也隻是淡淡地嗯了聲,又聽了會兒,悠然離去。
倚華失笑搖頭,樓姑娘給足了公子台階,何不就着下來呢。
樓玉笙見自己都這樣告白了,鄭宣竟然還紋絲不動,不由得有些氣怒,但想着自己的目的,還是得忍着怒意繼續。
這一夜,月色極好,淩華硬着頭皮前往書房,在鄭宣迫人的目光下,埋頭輕聲說,“公子,樓姑娘邀您去湖邊小聚。”
鄭宣繼續看着書,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自然知道樓玉笙叫他去幹什麽,她這幾日興師動衆地準備那些東西,不就是爲了跳個舞嘛,當他沒看過呢?
淩華見鄭宣沒反應,想着樓玉笙的吩咐,隻能不要命地繼續說,“樓姑娘說,如果您沒看過舞心月的《心月醉妩》,就該應約,如果您看過,就更應該赴約。”
鄭宣擡了擡眼,文德直接“嚯”出聲了,樓姑娘這,好大的口氣啊,舞老闆那支舞可是名動天下,連當今天子都稱贊過的,她到底哪兒來的勇氣跟舞老闆比的啊?
“你去問問她,如果我不滿意呢?”鄭宣淡聲說。
淩華默默退下,很快就回來了,回禀時,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因爲她說,“樓姑娘說,包您滿意。”
“……”鄭宣臉沉了沉,到底還是沒能抑制住心裏的好奇,起身前往,淩華也終于松了口氣。
湖邊空無一人,鄭宣皺着眉進了九曲橋心,坐在石凳上,冷眼看着空寂湖面,過了會兒,才終于聽到身後有了點聲音,轉身看,才看到樓玉笙提着個食盒緩緩走來,到他身邊時,淺淺一笑,放下食盒,取出幾碟精緻的小菜和一壺酒,給他斟了杯酒,自己才坐下說,“這都是我精心爲你準備的,嘗嘗吧。”
鄭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這樣?”
樓玉笙眨眨眼,有些茫然的模樣,“是啊。”
鄭宣氣得起身就走,樓玉笙忙拉着他,“你幹嘛?我好不容易做好的呢,你别浪費啊,好歹吃兩口嘗嘗味道好不好啊。”
“我騙了你,所以你也要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