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華淡笑颔首,“是奴婢僭越了,還望姑娘莫怪。”
樓玉笙點點頭,“我知道了,那我就不打擾姑姑休息了。”
她起身就欲走,倚華愕然地叫住她,“姑娘?”
“還有事?”
倚華有一會兒的怔忪,也不明白自己叫住她幹什麽,畢竟想說的都說了,可,她想,或許是樓玉笙的反應太過出乎她的意料,所以才讓她覺得該說的還沒說完吧,可叫住了人,她實在也不知再說些什麽。
倚華遲疑了會兒,猶豫着輕聲說,“還望姑娘真的把奴婢的話放在心上。”
樓玉笙就站在那兒,目光落在倚華身上,似乎看着她,又似乎有些恍惚,表情很溫和,目光卻冷淡而涼薄,仿佛在譏諷什麽,但過了會兒,她什麽也沒說,隻是點點頭,離開了。
她其實又能說什麽呢,說鄭宣騙了她,說鄭宣不想對她負責,不想娶她?
就算她對倚華說了又如何,能改變鄭宣的心意?
就算真的能改變鄭宣的心意又如何,她良心能過得去?
無論她多麽不喜歡柳靜翕,也無論柳靜翕多麽反感她,可柳靜翕從來沒做過任何傷害她,算計她的事,反倒是,因她的出現,深深地傷害了柳靜翕,離間了她和鄭宣本就薄弱的感情。
本來,就是她對不住柳靜翕!
樓玉笙走出房門時,山谷裏被落日餘晖暈成一整片橘黃色,仿佛很暖,很暖,但于她,卻是噩夢般的存在,因爲十五年前的上一世,她死于車禍,那時也正是日暮喜歡,她失去生命前的最後一眼,也隻看到整個世界都被落日染成地獄般的昏黃。
她深呼吸,努力把那些不愉快的回憶抛諸腦後,抱了抱發冷的雙臂,緩緩朝前走。
從倚華那離開後,樓玉笙就沒見到鄭宣,她刻意避着他,他似乎也不想見她,晚飯時,樓玉笙跟淩華說讓另收拾一間房出來,淩華沒有立刻應下,但在她從藏書閣離開後,帶她去了另一間房,離鄭宣的房間有些遠,都不在一個院落裏。
對此,樓玉笙也隻是冷笑了一下,拖着疲憊的身子早早地睡了。
文德在書房外踟蹰了會兒,一臉憂愁地進去了,看了眼還在處理公務的鄭宣,埋下頭輕喚,“公子。”
鄭宣頭也不擡,“何事?”
文德吸了吸鼻子,聲音更輕了,“樓姑娘已經歇下了。”
“她說什麽了?”
文德頭埋的更低了,“樓姑娘什麽也沒說……”
鄭宣終于擡頭,放下筆,冷淡地問,“她歇在哪兒的?”
“剛收拾出來的房間。”文德默默腹诽,不是您讓收拾的嗎,還問什麽啊!可這話他可不敢說,因爲他已經深深地感覺到房間裏頓時冷了許多,公子又成功被樓姑娘惹怒了。
其實,說來這事也怨不得公子,真的是樓姑娘小題大做了啊,不就是公子曾經許諾過要娶柳小姐嘛,她那麽大反應幹什麽呢?反正公子又不可能娶她!再說了,不高興歸不高興,吃醋歸吃醋,至于分房睡嘛!也就是公子脾氣好,由着她鬧,要換成是他遇上這樣的女子,一巴掌就扇飛了,還能由着你上房揭瓦?!所以啊,女人真的不能寵着慣着,對她太好了,還真以爲這個世界都得圍着她轉呢!
文德默默歎氣,不知道公子這回又要消化多長時間才去主動求和喲!
翌日醒來,早飯後,樓玉笙沒有如常去藏書閣,而是叫淩華帶她四處走走,她說,來了些日子,還不知鄭家堡長什麽樣呢。
四周的山雖然陡峭難行,但因有淩華帶路,加之樓玉笙進來身體素質極好,輕功也有些進步,倒還算容易上山。
行至半山腰,樓玉笙瞧那景色尚好,就沒再繼續爬山,四處轉了轉,發現鄭家堡的地理位置着實特别,三面環水,湖面波光粼粼,目光所到之處,幾乎看不到邊界,仿佛這幾座山山就屹立在海邊,而另一面,山下是原始森林,樹林茂密,層層疊疊,陽光照不進去,她更也看不清楚森林之下有什麽,不過,她倒是瞧到了鄭家堡的人日常進出的門口。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卻暗暗心驚,這裏看似幽靜,卻處處隐藏暗衛,那進出路口,盤查更是嚴密,果然是固若鐵桶,插翅難飛。
完了,她心頭淚奔,就憑她那點三腳貓的功夫,要從這裏逃出去,難于上青天啊!
看來,用武力逃,是不行了,還得另外想辦法,才能離開這兒!
還能有什麽辦法呢?
這裏都是鄭宣的人,她一個都不敢相信,除非……
她陰險地笑了笑,不是還有那幽冥谷的奸細麽!
“淩華,”樓玉笙突然出聲問道,“碧雲的事查的怎麽樣了,究竟是誰在幫她,查清楚了嗎?”
淩華驚訝地看着眼前忽然出現的鄭宣,又愕然于樓玉笙的問題,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鄭宣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她大松一口氣,悄無聲息地離開。
樓玉笙等了會兒都不見她回答,緩緩轉身,懶洋洋地有些冷酷地說,“不能告訴我?”
那淩厲的質問語氣在看到鄭宣時陡然止住,表情都冷淡了下來,“有事?”
鄭宣沒有答她,順着她剛才站的位置看了過去,恰好能看到鄭家堡進出路口,臉色驟然陰沉,“你想離開?”
詢問的話,肯定的語氣,陰陰冷冷的,仿佛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想逃獄被發現了一樣。
樓玉笙心頭一跳,懶懶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不明白?”鄭宣冷笑,“不明白你問那個奸細做什麽?難道不是想靠他離開這兒?”
樓玉笙無語了,到底誰才會讀心啊!怎麽她想什麽他都知道!
鄭宣跨步過去,忽然伸手攫住她的下巴,表情陰冷暴戾,“你還想着離開?你忘了我說過,你再想離開,我會把你做成人彘!你以爲我隻是說說而已?!”
樓玉笙涼薄地笑,“鄭宣,這樣有意思嗎?”
鄭宣陰冷地說,“我不在乎有沒有意思,我隻知道你是我的,就永遠也不許離開我!這也是你承諾過的!”
樓玉笙嘴角一勾,嘲諷地笑笑,“要得到一個女人,你隻能靠騙,靠武力……鄭宣,作爲一個男人,你不覺得你太失敗了?”
“過程如何不重要,結果才最重要!”
樓玉笙輕蔑地嘲笑,“你以爲你得到了?”
清清淡淡的一句話,讓鄭宣剛壓下的怒氣勃然而升,手用力的幾乎捏碎了她的下巴,“我得沒得到,不是你說了算!”
微微一頓,鄭宣毫無感情地冷冷地說,“十五那天,我會納你爲妾,乖乖地不要惹事,否則别怪我心狠手辣!”
“你再說一遍。”樓玉笙驟然聽到那句話,耳畔猶如放了顆炸彈,爆炸了,什麽聲也聽不到,聽不清。
鄭宣看着她倉惶卻又強作鎮定的眼,心疼的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可又想着如果不給她點教訓,她整日都在想如何逃離他,他怎能允許她這樣!
“你聽好了,十五那日,我納你爲妾!”鄭宣冷冷地說。
“你再說一遍!”樓玉笙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不敢相信這話真的從他嘴裏說出來了,可事實是,他真的這樣說了,怎麽會這樣,她,她是聽錯了嗎?
鄭宣皺了皺眉,她幹什麽?
“你再說一遍!”樓玉笙突然吼道,眼淚一顆顆地往下掉,在她心口燙了一個又一個的窟窿,她沒等鄭宣說話,悲憤地說,“鄭宣,我不顧我爹的阻攔,不顧名聲地跟你走,我從來沒有擔心害怕過,因爲我相信你,我信你是真心喜歡我,信你不會委屈我,不會辜負我,可結果呢,你就這樣對我?你憑什麽?就憑我喜歡你,你就可以這樣作踐我嗎?”
鄭宣被她哭得有些慌,他雖然氣她總那麽介意他承諾過要娶柳靜翕,雖然氣她昨晚竟然和他分房而睡,可最後,他還是因爲太想她主動來找她,本來就是來求和的,隻不過是因爲發現她竟開始策劃逃離他而生氣,才一怒之下說了那樣的話,眼下看她這麽傷心,他自己也跟着難受,哪裏還顧得上生氣。
“笙笙……”鄭宣心慌的走過去,卻看她倏地後退,悲傷的目光驟然變得冷酷,“鄭宣我告訴你,隻要我活着,隻要我還有一口氣,我都不會放棄離開!”
所有的心疼止于這句話,鄭宣的慌亂消于無形,身子僵在原地,他定定地盯着她,目光猶如淬了毒的刀鋒,幾乎将心如死灰的樓玉笙淩遲。
“樓玉笙,你果然在想要如何離開我!”鄭宣冷冷地說,眼神陰冷駭人,卻又似閃過一抹難以讓人察覺的悲哀,仿佛所有人都抛棄了他,連她,也終究要離開他的悲哀。
隻是那被所有人抛棄的絕望不過一閃而過,他唇角勾出一抹陰邪的弧度,仿佛在笑,聲音輕的如同響在耳畔,透着森冷的殺機,“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