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玉笙看到呂意很歡喜,那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又來了,抱着她一直不撒手,也就沒注意到易帆淡淡地瞥了鄭宣好幾眼。
這邊顧惜珏看到樓玉笙本來挺激動的,雖然得克制住這份激動的心情,但在一不小心看到一旁一副主人樣的鄭宣時,惱恨地拳頭捏得咯咯直響。他這麽在意着樓玉笙,就讓已成婦人的樓卉更怨恨了。
隻是這些人天生都擅長粉飾太平,即使顧惜珏恨得要死,畢竟還要顧忌着樓卉,倒沒有怎麽失态,一頓晚餐,雖有些人味同嚼蠟,畢竟還是平平順順地過去了。
唯一的意外是,吃着吃着,顧惜珏似乎是不小心吃到了辣椒,一下子嗆得眼圈紅得直落淚,嘶嘶地一直抽着冷氣,樓卉心疼,先扶了他回去她的閨房,替他敷眼睛。
顧惜珏雖恨的要死,卻真的無能爲力,因爲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因爲多看了阿笙幾眼,被不高興的鄭宣傷了眼睛。
他恨又如何,實力差距擺在眼前,他什麽都做不了!
除非哪一日,他變的強大了,才能一雪前恥,而在那之前,他必須要低調蟄伏。
當然,其實也不止是顧惜珏知道是鄭宣弄傷了他的眼睛,至少易帆和呂意都知道,樓玉笙雖不像他們是武林高手能感知到,卻憑着對鄭宣奸詐人品的了解,也能猜到,便在顧惜珏離開後,免不了地瞪他幾眼,至于這麽狠嘛!
飯後,文德提醒鄭宣該回去了,畢竟留在毫無防備的樓府,萬一那殺手出現,隻會殺他們個措手不及,樓玉笙也跟着勸說。
鄭宣一臉無害地看着她,說,“你跟我一塊兒回去。”
樓玉笙都快給他跪了,還以爲這是在望霞呢?
好歹這是雲州,是她家,她大晚上的莫名其妙跟個男人跑了,就算她真的不介意,也會被樓老爹一棍子給打死啊!
鄭宣又說,“既然你不願跟我回去,我就留在這兒陪你。”
端的是一副大公無私,全心爲你。
樓玉笙好想哭,“大哥,你跟我樓家非親非故的,我們要是收留你留宿,我還要不要名聲了!”
鄭宣淡定地挑眉梢,“笙笙,你什麽時候有名聲了?”
“……”樓玉笙咬牙,“你給我滾!”
遠遠瞧着他們,看樓玉笙咬牙切齒的模樣,還以爲他們吵架了,呂意擔心樓玉笙會吃虧被傷心,還想着借事将樓玉笙拉開,人剛動,卻被易帆拉住,很快松開手,溫和道,“他們兩人的事,外人還是不要摻和的好。”
呂意眉間微蹙,幽幽月華下,卻是美的動人心魄,她道,“阿笙哪裏是鄭公子的對手。”
易帆微笑搖頭,“鄭公子雖然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可一面對玉笙,他也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會有少年心性,卻比少年更有包容心,而玉笙,看着大大咧咧,實則很有分寸。他們兩個,最能守住自己的心的人,反倒是玉笙,所以,乍一看是鄭公子棋高一着,但隻有走到最後才會發現,勝的,永遠隻會是玉笙,妥協的那一個,隻會是鄭公子。”
男女之情,呂意不太懂,她也不喜歡看那些情情愛愛的話本子,一門心思鑽進了學問、劍術和醫藥上,她所看到的愛情,是父母那樣的琴瑟,從未有過争執,便以爲世間所有的愛情都是這樣,所以看到鄭宣和阿笙争吵,便覺得有些不對勁,會擔心阿笙受傷。若是如易帆所說那樣,倒是有些,奇怪。
他們談話的這一會兒會兒的功夫,樓玉笙的咬牙切齒已經變成心疼,呂意心下輕歎,男子的花言巧語永遠都能騙到女子。
呂意這才緩緩走過去,樓玉笙一看到她就撲向她的懷抱,“意兒,我明天再去找你,我們好好聊聊。”
“你打算去鄭公子那?”
樓玉笙重重地歎氣,“沒辦法啊,要是今天不去,明天就隻能看到他的屍體了,多凄慘啊。”
“何意?”呂意皺着眉。
樓玉笙笑了笑,“一言難盡,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
呂意蹙着眉瞥了眼神色淡漠的鄭宣,也不移步,反正走多遠,鄭宣都能聽到他們的談話。
“之前你讓我去調查舞心月,我查過了,她和你應該沒有任何交集,更談不上恩怨,卻偏偏容不得你,不僅如此,在你離開雲州之後,她派人混迹雲州各大茶樓,造謠生事毀你名聲,你想想,你們無冤無仇的,也不過見過一面而已,她爲何要如此針對你?”
這件事,樓玉笙也跟鄭宣提過,甚至那假冒的錢盈盈,她因想不起還曾得罪過什麽人,也是算在舞心月頭上,但鄭宣告訴他,舞心月想拉攏他未成,想給他點教訓便傷害了樓玉笙。
感情上,樓玉笙是應該相信這個解釋的,但理智,甚至直覺告訴她,這個理由不成立,因爲在她看來,舞心月沒那麽能耐,也沒那個本事去教訓鄭宣,但鄭宣說了,舞心月的背後是廣陵王,一個王爺,樓玉笙就覺得,似乎有那麽可靠了,但即使如此,也無法解釋舞心月看到她時,那刻骨的恨意,可這一點,鄭宣也不知道,她也無可奈何。
此時再聽呂意提起,樓玉笙的情緒淡了很多,想起爲她喪命的兩位大哥,她很是抱歉。
呂意神色清淡,“半個多月來,一直沒有你的消息,也沒有兩個護衛的消息,我便猜到這樣的結果,事已至此,你也無須自責。”
樓玉笙故作輕松地笑了笑,“自責的确無用,所以我發誓,一定會手刃舞心月替兩位大哥報仇的。”
聽了她這話,呂意卻皺起了眉,在她的印象裏,阿笙是個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女子,偶爾也嫉惡如仇,仗着一點三腳貓的功夫會拔刀相助做些好事,卻從不沾染仇恨二字,而這時,她看似輕松,呂意卻看到她眼中的堅毅,那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絕。
呂意忽然覺得,那個明媚的女子似乎漸漸遠去了,她的人生已經染上陰霾。
這半個月,她到底經曆了些什麽才讓她有如此變化?
這樣的變化,雖讓她成熟了,長大了,可這究竟是好,是壞?
有些事,樓玉笙雖然不在意,但到底還沒有奔放到直接告訴樓老爹她要去一個男人家過夜留宿,便告訴樓老爹她要去呂府陪意兒,樓永申雖然覺得不對勁,可又說不上哪兒不對,加上這段時間呂意對樓家的幫助,他實在不好拒絕,最後憂心忡忡地答應了。
樓玉笙才剛擡起離開的腳,阿信就撲過來抱住她的腿,仰着小腦袋,很憂傷地撒嬌,“姐姐你又要走了啊?你都好久好久沒陪阿信玩兒了。”
“阿信乖,姐姐明天就回來陪你玩兒,好不好?”
阿信撅着嘴,似乎很不願意,但最後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伸出小尾指,“我們拉鈎鈎。”
樓玉笙一笑,伸出尾指,“好,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變的是小狗,汪汪!”
最後,樓玉笙還是哄着阿信睡着了,才和他們一起離開。
今夜清朗,天上無月,星光璀璨。
似乎鄭宣是真的要等那刺客出現,拉着樓玉笙去湖畔涼亭裏下棋,涼亭四周,挂着八角山水宮燈,燭光輝映。
樓玉笙可沒鄭宣那麽淡定,心裏怕的很,棋也走的混亂無章,鄭宣瞧在眼裏,卻不點破,隻偶爾看她的目光,格外的幽沉。
安安靜靜的别苑裏,隻有棋子落下的清脆聲響,這麽寂靜壓抑的環境下,樓玉笙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隻暗暗祈禱,那刺客别要出現的好。
可事與願違,一局棋剛結束,剛開始下一局,安靜肅殺的别苑裏氣氛陡變,連樓玉笙這等低低手都感覺到凜冽的殺氣。
也不過是眨眼功夫,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個黑色身影仿佛突然間出現在别苑裏,毫無征兆,更似看不到來時的痕迹。
她愕然于那人驚人的速度,但很快地,安靜的連個鬼影都沒有的别苑裏在刹那間,鑽出許多暗衛,各個手持利刃,目如冷電,将那身影包圍在湖畔,包圍在亭子外。
同時間,從房頂上,屋檐下,走廊處,密密麻麻的冷箭不間斷無縫隙地朝那人射出,但又很好技術地避開了他們涼亭中的三人。
自那殺手一出現,文德一個箭步上前立在鄭宣背後,正好面對着那個被重重包圍的殺手。
其實他也不明白,就算那殺手知道那晚死的隻是個替身,公子也完全沒必要親自上陣,完全可以和上次一樣在房裏看着,爲何要親自現身呢?爲何都不顧樓姑娘的安危,要她一塊兒陪着擔驚受怕呢?
雖說他也已經知道樓姑娘的身份,但對他來說,其實沒有太大的變化,她畢竟還是公子喜歡的樓姑娘,最多不過是要小心些,以防萬一樓姑娘哪天真做了什麽對不起公子的事,但到目前爲止,就他所看到的,樓姑娘對公子當真是一心一意,所以他根本想不明白公子這麽做的目的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