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你的,怎麽能給别人。”鄭宣淡聲說,“不過我不明白,你爲什麽要給那個小丫頭。”
樓玉笙捏着兩枚小小的墜子,輕輕一歎,說,“雖然樓萬是做錯事了,按律例,可能也該判死刑,不過那本該是官府的事,不該由你取了他的命,何況那兩個孩子也是無辜……”
她想補償下他們的話還沒說出口,門外忽然一聲提醒的輕咳,止住她的話頭。
“怎麽了?”她皺眉問。
鄭宣目光淡漠地很,将她塞進被窩裏,自己走出去,開門,是臉色糾結的文德,還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湯,詫異的樓語嫣,以及悲憤卻又無可奈何的樓坤。
他似沒看到樓坤的表情一樣,又似是不屑,就算你聽到了又如何,就算知道你爹死在我手裏又如何的不屑,他接過文德手裏的碗就準備關門,樓坤忽然喊了句“等等”。
鄭宣隻是微微嘲諷地瞥他,似乎在等待,看他能說什麽,做什麽。
樓坤緊緊握着拳頭,雙眼充血地瞪着他,語氣是壓制下的平靜,是問樓玉笙的,“樓姑娘,您是雲州永申茶行老闆樓老爺的女兒?”
房間裏遙遙傳來樓玉笙的聲音,“是。”
樓坤拳頭握得更緊,慢慢呼着氣,似乎這樣才能緩解他剛得知爹噩耗的悲憤,雖然爹和他們兄妹不親,自娘去世過後,爹就再沒有回過老家,更别提是照顧他們兄妹,他雖也曾埋怨過,恨過爹,但無論如何,那畢竟是他們的爹。
“公子,樓姑娘,雖然我不知道我爹到底做錯了什麽事會被判死刑,但既然樓姑娘這麽說了,我信你,我信我爹是犯了大罪,但正如樓姑娘所說的,即使我爹犯了大罪,也應該是官府判刑,而不是公子你來殺我爹,但是公子你放心,雖然知道你是殺我爹的兇手,但我不會報仇,我也知道,我沒那個能力找你報仇,但是,樓姑娘對我的恩情,就抵在這兒了,從今以後,我不再欠你們,你們也不再欠我,如果以後再遇到,如果讓我知道公子又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我樓坤絕不會放過你!”
鄭宣嘴角微微一扯,卻沒說什麽,更不做任何評斷。
樓坤陰着臉拉着樓語嫣就離開,樓語嫣還有點不在狀況,“幹嘛走了?不是說姐姐生病了,來看望姐姐的嗎?哎……哥,别走啊,走了我就見不到公子哥哥啦……”
“他殺了你爹,你還要見他幹什麽?”樓坤猛地一頓腳步,甚爲少見地喝叱樓語嫣。
樓語嫣嘴一撅,“那又不是我……”
那又不是我爹,最後那個字到底沒出口,畢竟樓坤現在的表情有些恐怖,有點像那天發現她下藥時,公子哥哥的表情,真不是她惹得起的。
她話雖未說完,樓坤情緒又很不穩定,并沒有注意他說什麽,倒是鄭宣聽到後,明白她要說的是什麽,皺了下眉,輕聲吩咐,“讓人繼續跟着他們,再去查查他們兩個,越詳細越好。”
文德退下後,鄭宣才端着藥碗回房,遞給樓玉笙,樓玉笙苦笑一下,歎了句人後果然不能說人壞話,幽幽地喝了那晚藥。
回雲州的時候,因樓玉笙在谷底養了半個月,身子大好,一路快馬加鞭,兩天後的黃昏就趕回去了。
他們在樓府門口停下,樓玉笙下了馬,鄭宣也跟着下馬,她奇怪道,“你下來幹什麽,要跟我一塊兒進去?”
鄭宣睨她,“我去不得?”
到底還是在大街上,樓玉笙不如在房間裏那麽肆意,她說,“鄭公子啊,你忘了你上次見我爹是什麽情形了?你不怕吓壞他啊?”
鄭宣面不改色地說,“總是要見嶽丈大人的,刀山火海也得去。”
樓玉笙一愣,心裏漸漸泛着甜蜜,連笑容都跟沾了蜜糖似的,她湊過去笑眯眯地打趣,“鄭公子啊,難道您不知道,上門提親是不能空手而來的嗎?”
鄭宣眸光微垂,正好落在她彎彎的眼角上,看得出她真的很開心的樣子,他心裏微動,嘴上調侃着,“誰說我是來提親的?我不過是來拜訪樓老爺而已。”
面上端的是一副“你真的想太多了”的表情。
樓玉笙撇撇嘴,輕輕一哼,就看到鄭宣跨步走了過去,她低頭抿唇一笑,這才跟上。
叩響大門,很快有小厮來開門,一看到樓玉笙,臉露驚喜,沖着宅子裏一聲震天吼,“大小姐回來了!大小姐回來了!大小姐回來了——”
“……”
這氣勢怎麽那麽像唐三藏西天取經曆經十三年終于回來了的感覺啊,真讓人,歡喜啊!
才來到前院,樓永申就已經匆匆過來了,一看到樓玉笙容光煥發的模樣,一顆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來了,又跟着,開始心酸。
女大不中留啊!
“爹……”樓玉笙小跑了過去,看到樓永申身體尚好松了口氣,可看到他兩鬓的白發就心酸不已,眼圈都紅了,“都是女兒不好,讓您受委屈了。”
女兒如此懂事,樓永申就是再心酸,也感動,“委屈什麽,咱們一家人能好好在一起,就夠了。”
他這時才看向樓玉笙身後的鄭宣,之前一顆心都撲在樓玉笙身上沒注意看,這一看,魂都快下沒了,下意識地就上前一步擋在樓玉笙前面,戒備地看着鄭宣,“你,你還來幹什麽?想欺負我女兒,門都沒有!”
鄭宣,“……”
樓玉笙挑挑眉梢瞪着鄭宣,看吧,叫你别來還偏來!
鄭宣微微一笑,整張俊臉都柔和了下來,加之他的五官本身就不硬朗,此刻眼神溫和,不見絲毫戾氣,整個人也不會給人殘酷冷傲的感覺,反倒是像個儒雅灑脫的隐士。
他微颔首,“伯父誤會了,之前的事都是誤會,我和笙笙……”他暧日未地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什麽,卻讓人似乎立刻就明白了,繼而道,“此次晚輩特地來看望前輩的,還望前輩大人大量,不與晚輩計較。”
樓永申皺眉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話說的雖然溫和謙虛,可這态度,就點點頭就算道歉認錯了?也不鞠個躬,敬個茶啥的,那表情好似在說老子肯說這幾句話已經是你天大的福分了,這态度實在沒誠意!着實讓人不喜!
可是,樓永申又有些懼于他那日的殘佞,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嘴唇動了動,最後一轉頭看着樓玉笙,“阿笙,他說的是真的?”
樓玉笙嘻嘻一笑,“是啊。”
樓永申眉皺的更深了,回頭再看一眼這少年,神情雖溫和,卻不由自主地透着一股桀骜霸氣,這樣年輕的男子,怕不是什麽簡單人物,阿笙和他在一塊兒,别說是得到幸福,隻怕還有性命之危,還是,不要在一起的好。
想到這兒,樓永申便下定了決心,也點點頭說,“既是誤會,說開了也好,老夫一把年紀,也不會和你計較。想必世侄也很長時間沒回家了,還是回家看看吧,老夫就不送了。”
鄭宣嘴角微抽,沒想到這老頭這麽不識趣,還這麽大膽地攆他走,目光一瞥,就看到樓玉笙洋洋得意的沖他笑,似乎也是在嘲諷他,他便有些,不服氣了。
“晚輩是孤兒,無家可歸,也無人擔心,伯父若是不棄,就收留晚輩幾日吧。”他面色從容地說,然後在樓永申微微驚訝的目光中,直接跨過他就進院子了,驚得樓永申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想去阻止他都已經太晚了。
樓永申瞪着樓玉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什麽關系?”
樓玉笙笑夠了鄭宣,自然還是要幫他說好話的,親昵地挽着樓永申,笑着說,“爹啊,您放心好了,阿宣就是性子傲了些,人很好的,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麽,不過真不用擔心,他待我很好。”
“你老實告訴爹,你們現在到底什麽關系?”樓永申嚴厲地看着他。
樓玉笙眼珠轉了轉,說,“您就等着他上門提親好了。”
樓永申是徹底不能放心了,雖說自己女兒也是萬裏挑一的好,可那少年,一看就大有來頭,哪裏是他們這些平民百姓能高攀的,何況那少年讓人捉摸不透,性子難測,是不是在玩弄女兒的感情都不知道,女兒要是吃了虧,可如何是好啊!
要是芝蘭還在就好了,至少還能好好勸勸女兒,他雖是她爹,可這種事,到底不好開口啊。
愁,真是愁啊!
樓玉笙看他更憂愁了,馬上又說,“爹,我知道您不放心,但他真的很好,這一次樓家能翻案,您能洗清冤屈都是他的功勞。”
“他?”
“是啊,要不是他,就憑女兒,哪裏能這麽快就找到錢府陷害咱們的證據啊。”
樓永申咂了咂嘴,半晌後,狐疑地說,“他這麽幫我們,不會是别有居心吧?”
“……”樓玉笙,“他這不是讨好您嘛。”
雖說如此,樓永申還是憂愁的很,不敢大意地放心啊。
樓玉笙也直撫額,這男主洗白之路,任重而道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