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很想給樓玉笙也判死刑,可惜不知怎麽回事,之前鬧得沸沸揚揚說她殺了兩個人,結果今天早上那兩個人活生生地跑來府衙爲樓玉笙喊冤。
他當時也念着和樓玉笙的利益交換,也沒壓着此事,大發慈悲地當即宣布樓玉笙無罪釋放。
結果竟然……!!!
哼!要讓他逮着整治樓玉笙的機會,不活剝了她才怪!
其實這事也怨不得樓玉笙,隻是她被黃笑天等人吓了一番之後什麽事都給忘了,連那方子都被舞心月給得了。
樓卉聽到這個消息後當即暈了過去,顧惜珏也着急的去與顧太守理論,結果自然是無果。
不過看在愛子的份上,顧太守答應三天後行刑。
這一夜,鄭宣沒什麽心思去理會樓家人的死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個将要刺殺他的刺客身上。
月上柳梢,春寒料峭,卻沒有一絲風,沉郁壓抑的很。
安平别苑裏卻很甯靜,連一聲蟲子叫也沒有。
别苑裏到處都點着燈籠,仿佛院子裏開滿了一簇簇鮮紅的花。
但即使這一簇簇開遍的燈光,也無法掩蓋别苑裏肅殺的氛圍。
那仿佛是一場腥風血雨前的異常甯靜,靜的人心裏發慌。
湖中心的亭子裏,有人在對弈,背對着院門方向的一人,即使坐着也能看出其身材挺拔,穿着件鄭宣常穿的長袍,模樣也和鄭宣有兩三分相似。
他們看似在對弈,但他們肅殺銳利的目光卻絲毫沒落在棋盤上。
他們屏着呼吸,凝神聽着四面八方的動靜。
他們殺氣凜冽的武器也都掩在夜色中,殺戮之氣四處彌漫。
鄭宣和文德待在房間裏,透過薄紗窗,院落裏的一切事物盡收眼底。
有幾片葉子忽然動了一動,起風了。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鳥叫,尖利刺耳,隻那麽一聲,突兀的很。
鄭宣目光一凝,凝神盯着院落裏的一切,就看到一道黑色身影快如閃電地閃進别苑裏。
說時遲那時快,在那身影一出現時,安靜的連個鬼影都沒有的别苑裏在刹那間,也不知從何處,仿佛是從天而降,又仿佛是從地底鑽出了許多暗衛,各個手持利刃,目如冷電,将那身影和亭子裏的人包圍了起來。
同時間,從房頂上,屋檐下,走廊處,密密麻麻的冷箭不間斷無縫隙地射出。
那刺客帶着個獠牙面具,看不到面容,也看不見他的情緒,但從招式來看,也能看出他顯然沒料到會有這般的大陣仗,但也僅是未料到而已,雖驚卻不慌不亂,依然淡定的很。
他武功着實高絕,否則也不敢單槍匹馬地來刺殺鄭家堡大公子鄭宣,可惜的是,他從未見過鄭宣,否則也不會一直想方設法地從包圍圈中突圍至那對弈的人身邊。
這一招,着實是鄭宣勝了。
但也有敗的地方,便是沒料到那刺客的武功之高,非凡人能想象,便是鄭宣這般自诩天賦凜然的高高手也不得歎一聲,他武功卓絕着實已至天人合一的境界,非他所能比。
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忽然間,鄭宣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那刺客自恃武功奇高不用兵器,以氣爲劍盡選擇赤身肉搏倒也不奇,鄭家堡無不是頂尖之輩,他也能瞬間秒殺許多人。
可奇怪的是,鄭宣雖從前未見過這刺客,畢竟是隐匿江湖十多年的高手,可他卻覺得這刺客的招式有些莫名的熟悉。
莫不是他認識的人?
可奇了怪了!
他這麽一疑惑間,那刺客又放倒了幾人,眼見着也終于和亭子裏的“鄭宣”交上手了,終于有一支箭射入他的小腿。
而這時,“鄭宣”卻不敵他,重傷地連連吐血後退,他卻仍不放過他,一手劈開幾個随之而至的暗衛,一手突然提起“鄭宣”,直扼他咽喉……
電光火石間,鄭宣腦子裏突然閃過種種。
那是當年家族裏僥幸存活的一個暗衛告訴他的一句話:他武功絕高,快如閃電,力大無窮,尤喜扼人咽喉,幾無對手。
是他……是他……竟然是他……他還活着……
鄭宣渾身都在發抖,從骨子裏溢出駭人的寒氣。
他眼前不斷浮現着當年的噩夢,他的親人,一個個絕望的自盡而亡,一個個被他的雙指掐斷咽喉而亡。
他的親人,一個不剩!
他們都死了,這個殺手卻還活着!
十六年了,他竟還活着!
他竟還活着回來欲斬草除根!
天理何在!天道何在!
作爲鄭宣的貼身小跟班,文德在他剛開始發抖的時候就察覺到不對勁了,可他甚至不敢出聲,怕驚擾了那殺人殺的入迷的刺客。
他算是見識了什麽才是武功天下第一,那麽多頂尖的暗衛都傷不了他,何況他和公子!
眼看着鄭宣像是入了魔障一樣雙眼猩紅欲要沖出去和那刺客決一生死,文德也管不了那麽多了,關鍵時刻點了鄭宣的穴,讓他無法動彈。
文德不知道鄭宣發生什麽事了,突然想要親自動手,可他明白他的使命,他自生下來唯一的使命便是無論何時何地,他首要的任務是要絕對護住公子的平安,哪怕采取非常手段也絕不能讓他的生命受到任何威脅。
所以,在确認公子絕不是對方的對手之後,哪怕是拍暈公子,他也絕不能讓公子去送死!
隻是,在點了鄭宣的穴道之後,在看到鄭宣因爲悲壯的憤怒而吐出了血之後,默默地在他腳邊跪下,跪伏于地。
那邊的刺客因爲“鄭宣”已經死了,又因爲自己也受了傷,也不戀戰,迅速離開。
那速度之快,當真如鬼魅閃電,即使最卓絕的輕功也難以一比。
可刺客雖走了,文德仍不敢大意,又過了大概半刻鍾才解了鄭宣的穴道,他仍跪在地上。
“公子,要如何責罰,屬下絕無半句怨言,但求您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
刹那間,鄭宣像是失去所有支撐的架子頹然地跌在椅子上,慘然道,“血海深仇,如何不報?”
文德大驚,那刺客便是當年,當年……
屋内一片死寂,院落裏的喧嚣與血腥已無暇顧及,自有人處置。
鄭宣靜靜地看着院裏來來往往的屍體,眼前還浮現着那刺客掐死那替身的情形,浮現着當年那刺客殺害他父親的情形。
不過是噩夢中的場景,卻常常驚得他渾身冷汗,仿佛親身經曆一樣。
那一場禍事,天昏地暗的殺戮,可饒是如此,從他記事到現在,家族裏僥幸活下來被安排來照顧他的人都告訴他,死去的他們唯一的希望是他能平平安安地活着,不必他複仇,不必爲他們洗清冤屈。
隻有一次,他最後的一個親人在彌留之際告訴他:隻有登上帝位,才能昭告天下家族的冤屈,才能讓那些陷害他們的人得到報應。
可這些年來,他也依然沒有複仇的心思。
他讓鄭家堡崛起,讓自己在江湖上擁有絕對的權勢,讓朝堂中也有自己的門人,也不過是爲了有朝一日他的身份公開之後,他還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可這一次,在親眼看到自己的殺父仇人之後,他真的很想報仇!他要血刃仇人!他要讓當年害他全族盡滅的人統統得到應有的下場!
這個念頭猶如魔障一樣,在他黑暗的心裏生了根,瘋狂地生長,以摧枯拉朽之勢卷滅他所有的理智。
那一整顆心,他整個的人生,都像是被惡臭腥黑的魔氣侵襲,隻剩下仇恨,無邊無際、永生永世也無法消除的刻骨之恨。
忽然間覺得好冷,渾身都是冷冰冰的,冷的像是渾身的血液都被冰凍了起來一樣。
爲什麽他的人生這樣悲哀,爲何他活的這麽慘淡?
他本該是世上最耀眼的那個人,可爲何現在,他隻能活在冰冷無情,隻有沉寂死亡的地獄?
忽然寒風吹了進來,将那血腥之氣也吹了進來,聞到這味道,讓鄭宣隻想作嘔。
爲何他要活下來?
既活下來,爲何不能給他一絲依靠?
一個人,撐起一個家族的希望,真的好累,好辛苦!
若這世上,他還有一個親人,那該有多好?
莫名地,眼前又浮現出那一雙與他神似的眸子,張揚明亮,神采飛揚。
那個人,仿佛驕陽一般的存在,能透過他的世界之外那厚厚的黑暗而陰冷的圍牆,倔強又固執地透進一絲光亮來。
那是最後一個親人也離開之後,他人生裏唯一的一抹溫暖。
忽然,好想見她,好想抱着她。
鄭宣漠然地擦去嘴角的血迹,站了起來,語氣陰狠至極,“傳令下去,天涯海角,上天入地,務必要活捉他!”
文德忙應道,“是。”
他見鄭宣要出去,還以爲他還要去追那刺客,什麽也不想的不管不顧地抱上他的大腿,哭求着,“公子,您不能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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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們,出來冒個泡吧,不然我會以爲沒人看這個故事呢,好憂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