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玉笙幽怨地看着楚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此,楚宣深深吸氣,心裏也有些發悶,到底是什麽事讓慣來天不怕地不怕整日裏橫沖直撞的樓玉笙變得這樣有苦也隻能往肚裏咽?她從來都是你讓我不開心我就要讓你十倍痛苦的啊!
他心疼地看她,說,“笙笙,我不知道究竟什麽事讓你這樣介意,可我知道,一定和我有關,一定是我惹你不開心,既然錯的是我,你該罰我,而不是自己生悶氣!你要實在不想告訴我,也别自己憋着,無論什麽法子,先發洩出來,行嗎?”
“霍安君懷孕了。”樓玉笙忽然的,毫無征兆的,自己都沒留神,這句話就從嘴裏溜出來,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樓玉笙尴尬地咬着唇,低着頭,不想去看他的反應,無論是驚,是吓,還是喜,她都不想看到。
楚宣呆了一下,無端端的,提這個幹什麽?
轟的一聲,腦子裏似乎有根弦斷了,他驚訝地不可思議地說,“你以爲是我做的?”
樓玉笙:……
她隻覺漫天都是烏鴉嘎嘎飛過,他竟然用這樣的語氣說這樣的話,幾個意思啊?
好似她冤枉了他似的!好似他多委屈似的!
樓玉笙氣鼓鼓地瞪他,“不是你,難道還是我?”
楚宣氣的直笑,“你就對我這麽沒信心?”
嘿……!竟然比她還理直氣壯!
樓玉笙真心覺得,這世上再沒有比他臉皮更厚的人了,她也就覺得膈應而已,又沒讓他怎麽地,他還敢跟他生氣?!
真心懶得跟他說話!
費力還不讨好!
樓玉笙别過臉不想理他,楚宣突地攫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轉回來看他,他目光幽涼幽涼的,寒意瘆人,讓樓玉笙有些心慌,又一想,不對啊,做錯事的又不是她,她心慌個鬼啊!
“我沒碰過她!”楚宣直視着她的眼,嗓音冰冷無溫,像是壓抑着勃然的怒氣,才沒掐上她細嫩的脖頸。
樓玉笙嗤之以鼻,“就算平時沒有,你毒發的時候呢?我假死之後,你被秋萍控制心神,卻是喜歡霍安君的,難道你還能忍着不碰她?要真是這樣都能忍,你倒是憐惜她!”
忽然就想起柳靜翕,哪怕她主動請願,楚宣也絕不會碰她,不是不樂意,隻是楚宣不舍得在她還沒有名分的時候要了她,因爲那是他未來的妻嘛!哪像她,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隻要他想要,她就得配合着。
樓玉笙也知道,過去的事就該讓它過去,沒必要死死揪着不放,可腦子就是不受控制地會想起那些事,越想越覺得委屈。
無論是柳靜翕還是霍安君,都比她強,一個有楚宣護着,一個有武帝護着,她呢,懷着孩子的時候,拼了命地防着他還沒防住,竟然還讓她把孩子打掉!
而且,有些事,真的不禁想,這一想,才又記起橫亘在她和楚宣之間的許多問題,比如妻妾名分,比如柳靜翕……
她知道,這種時候,什麽都沒有楚宣解毒救命重要,可,這些事,一旦想起來,哪裏還能忘得了?
她不想去看楚宣,便也看不到他慘白的臉。
或許之前還有氣,氣她不信他,可最後那句“你倒是憐惜她”,簡直就是拿刀子在刺他的心!
楚宣自然知道樓玉笙一直以來在介意什麽,可這一年時間,分開的時候隻顧着求和,和好的時候隻想着好好相愛,誰都不會提起也沒有想起在鄭家堡時不愉快的經曆,可這個時候,卻冷不防的,将兩人的問題全部挑明,他有些害怕,甚至在懷疑,如果不是因爲他要死了,如果不是因爲他用命救了她,她是絕不會原諒他的吧?如果他治好了病,她是不是還想着要離開他?
他隻覺得,來到這裏所吹的風所受的冷都比不過現在滿心的寒意。
如果他人好了沒事了,她卻帶着阿決離開,那還有什麽意義?
即便擁有天下,沒有她,又有什麽意義?
撅着她下巴的手倏地收緊,迫使她低下頭直視他的眼,疼的樓玉笙不自覺地皺眉,倏然聽他冷冰冰的近乎無情地說,“笙笙,我不管你信不信,既然你原諒我了,永遠也别想我會放手!你記着!你是我的!你永遠也不許離開我!”
樓玉笙看着他怒意洶湧的眸子,真的想不明,明明是他的錯,爲什麽他比她還要嚣張還要理直氣壯?他就笃定了,她原諒了他一次,就會永遠原諒他?
委屈刹那席卷她整個人,卻因爲他憤怒的模樣,她倔強地不肯表露分毫,連疼痛也感覺不到,樓玉笙的眼神也變得冷淡,漠然地看他,一個字也不肯多說。
楚宣氣極又悲極,瘋了一樣用力地捏着她下颌,目光兇狠,“你聽到了沒有!”
樓玉笙依然不說話,目光幽涼淡漠,又似乎挾了一絲嘲諷,直讓楚宣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手上越發的狠,“我問你聽到……噗……”
山洞裏靜悄悄的,再沒有任何聲音,連一絲絲的呼吸都重的像是被擴音喇叭給放大,樓玉笙怔怔地看着楚宣嘴角的血,雖然他已極力避開,還是有血迹沾上她雪白的狐裘,一點點猩紅,刺的人眼生疼。
此刻再也顧不得其他,樓玉笙忙伸手扶他,語氣也慌慌的,“先上()床躺會兒……歇歇……”
楚宣抓着她的手不動,眼裏的憤怒全都被哀求替代,“笙笙,不要離開我……我知道我也許逃不過這一劫,我知道我不該這麽自私……笙笙,别離開我……”
樓玉笙眼淚直往下掉,“我不離開你,死也不會離開……”
她用了很大力才扶起他,讓他慢慢躺下,給他蓋上被子,他也很配合,隻是漆黑的眸卻像是失了焦距,有些茫然,茫然地不知道在看什麽。
樓玉笙懊悔地很,明知他身子不好還這樣刺激他,現在好了,師尊都不打算救他她還這樣刺激他,要萬一刺激的他就這樣去了怎麽辦?
“阿宣……”她握着楚宣的手,冰涼刺骨,冷的她渾身一激靈,到嘴邊的話再也說不出口,隻哽咽着說,“其他的都别想了,先養好身體再說。”
楚宣仍沒什麽反應,要不是還有呼吸,樓玉笙都覺得他已經……
見他不想說話,樓玉笙抹了抹眼淚,開始收拾地上的狼藉。
看着地上點點的血迹,樓玉笙的眼淚忍不住又掉下來,恍恍惚惚地撿着瓷杯碎片,一不留神紮到了手指,她也不敢吱聲,就怕又驚到楚宣。
含了會兒出血的手指,樓玉笙凝了凝心神,不再多想,收拾好碎片殘渣放到石桌上,到洞門口看了看,找了許久開門的開關,把東西端出去,也不知道該給誰,就幹脆放在門口,然後回去,關上門,坐在石桌上,看着好似睡着了的楚宣發呆。
深山無趣,山洞簡陋,一點消磨時光的玩意都沒有,樓玉笙在那兒靜坐半晌,也不知在想什麽,最後看楚宣和阿決都睡的熟,幹脆又出了山洞。
樓玉笙也不知道現在什麽時辰,隻看外面天色還亮堂的很,直覺山裏的人都還沒休息,就去了之前見師尊的山洞,經過冰面立到台階上,喚了幾聲師尊,除了回音,沒人回應,她把心一橫,直接越過高台後面往裏走。
洞子很深,彎彎繞繞,許多岔路,越到裏面就越黑,沒有照明的夜明珠,還有冷風灌進來,呼呼作響,樓玉笙忽然有點害怕,就往回走,可那麽多岔路,她根本不記得從哪邊過來的,正要屏氣凝神地探一探路,忽然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她不禁心一顫,哪怕知道這裏除了那些弟子外不會有外人更不會有惡人,可這種環境下,還是止不住會害怕。
她輕輕往後退了一步,緊緊地靠着牆壁,好似這樣就不容易被人察覺,同時,她暗暗運氣,要真是個壞人,也要殺他個措手不及。
那腳步聲卻忽然停下來,跟着,響起一個試探的嗓音,“笙笙?”
懸着的心陡然松下來,她輕聲說,“我在這兒。”
語氣,卻像是要哭了一樣,委屈的很。
雖然還是很黑,但樓玉笙還是能看到一個人影過來了,帶着熟悉的氣息,讓她安心的氣息,似乎,還不止……
看到楚宣懷裏的阿決,樓玉笙有點哭笑不得,“怎麽把阿決帶上了?”
黑暗中,她聽到楚宣似乎也松了口氣,輕聲說,“不放心留他一個人在那裏。”遲疑了下又說,“要繼續往裏走還是回去?”
樓玉笙想了想,“回去吧,估計老怪物也不在這兒。”
“好。”
楚宣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回走,像是怕她不小心會摔到磕到,小心翼翼地很。
“你怎麽會來這兒?”
楚宣斟酌着措辭說,“知道你來找人,怕你應付不來。”
頓了頓,又說,“笙笙,這件事交給我,你不用操心的。”
樓玉笙并不知道在楚宣心裏,老怪物已經等同于老色鬼,所以也不同意讓他出面,他身體都這麽不好了,怎麽能讓老怪物氣他!
呃……她才想起,剛剛她才氣慘了他。
她輕輕晃了晃阿宣的手,輕聲說,“阿宣,對不起,我不該胡思亂想,不該不信你的……”
楚宣頓時身形一僵,空氣似乎都在傳播他的心塞,讓樓玉笙很納悶,她都跟他道歉了,他還這麽難過幹什麽?
“笙笙,不必爲了遷就我的身體這樣委屈自己。”他低啞地說。
樓玉笙:……啞口無言……
她有這麽明顯嗎?
忽地,腦子裏一陣噼裏啪啦的火花,樓玉笙倏地反應過來,所以他是以爲她是因爲他身子不好才願意原諒他照顧他遷就他,而不是因爲她還在意他?
樓玉笙此時的表情就像調色盤一樣,不過好在是在黑暗裏,誰也看不到。
她沒辦法否認,他身體不好,又不要命地救她是她原諒他的一個重要因素,可,那也是因爲她在乎他啊,要是換成别人,就算要報答救命之恩,也犯不着以身相許啊。
原來,他竟這樣不放心。
樓玉笙覺得心裏酸酸的,可又難掩那一絲小小的羞澀的甜蜜。
她這樣在意着他,他也這樣在意着她,真好。
至于什麽霍安君,什麽柳靜翕,此刻統統都被選擇性遺忘。
她隻知道,這一刻,他們一家人在一起,就夠了。
樓玉笙往前一步,和他十指相扣,挽着他的手臂,輕輕靠着他的肩膀,感覺到他身子一顫,黑暗裏,她微微一笑,帶着一絲甜意,輕輕地說,“阿宣,我遷就你,委屈自己,都隻因爲我在乎你。過去的事,雖然讓人不開心,不過,既然我們現在在一起,隻要你不要像以前那樣對我,過去的事,就當沒發生過,誰都不要再提起了。”
楚宣渾身一震,轉過臉目光灼灼地看他,雖然看不大清,可他能感受到她全心的依賴,能感受到她十足的心意,這就……夠了!
“笙笙……”他張張嘴,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竟然脫口就說,“我沒有碰霍安君,我不樂意碰她,鄭家堡的那些女人,除了解毒的時候,我誰也沒碰過,認識你以後,我沒碰過任何别的人,靜翕……我也不樂意要她。”
嗳?
明明在說别的,怎麽又說這個了!
不過,樓玉笙聽了這話,心裏還是覺得甜滋滋的,沒碰,就好,沒那個念頭,就好。
楚宣猶豫了下,還是解釋道,“你離開後,我就把靜翕關起來了,我跟她的婚事也作罷,後來她離開了鄭家堡,以後,她跟鄭家堡,跟我,也沒關系了,不過,到底是我對不起她,以後如果她有什麽事,我也不會坐視不理。還有……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不管你信不信,我很早以前就想娶你了。”
隻是在無憂城的事,你都忘了,不記得我們曾經已經成過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