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雲海受驚吓，沈三爺爺氣壞了，頓着拐杖，對進門的一夥人怒斥：“你們想幹什麽？簡直不成體統！”
“你說我們幹什麽？三堂哥，我們做父母的還好好活着呢，你憑什麽把我們家兒子、孫子收攏到你們家，還給你們送這麽多禮物？你們也太不要臉了吧！”
女高音, 嗓音不錯，婉轉清脆頗具韻味，聽在耳裏感覺挺年輕，盛氣淩人。
孟桃轉過頭，看到人群裏走出一個穿藍布棉襖，頭發花白在後腦挽個發髻，約莫六十多歲的精瘦女人，因爲太瘦整張臉沒有一點肉，直接就是皮包骨，顯得眼睛特大，顴骨突出，裂着嘴說話露出滿嘴白牙，仿佛恐怖片走出來的女鬼。
從她的話意裏，孟桃猜測這應該就是沈錦堂先養在外頭生下幾個孩子，後扶爲正室的段梅英。
果然，沈三奶奶指着精瘦女人罵：“段梅英，你再胡說八道，馬上給我出去，我家裏不歡迎你！”
段梅英插腰冷笑：“三堂嫂，你也這麽不講道理麽，拿了我家的好處，就想翻臉不認人？”
“誰拿你什麽好處了？”
“我們家兒子大包小包送到你家來的，喏，那台面上擺的全部都是！今天這麽多，我聽說前天又來過一次, 也送的滿屋子好禮，那本該是送到我們家的, 你們悶聲不響全私吞了，也太貪心了吧！小心貪多嚼不爛，全家吃了拉肚子，拉死你們！”
“段梅英你……”
“行了！叫男人出來講話！”
沈三爺頓拐杖：“放個淺薄無知、愚蠢女人到這瞎喊瞎鬧是什麽意思？簡直丢人現眼，你沈錦堂可真是有臉面了。”
“你說誰呢？誰淺薄無知、誰愚蠢？”
段梅英跳腳，揮舞雙手不服氣地沖沈三爺爺嚷嚷，沈三奶奶攔在跟前，一根手指直指她的臉：“你！說的就是你！你淺薄又愚蠢，知不知道？！”
段梅英：“我·#￥%……”
兩個女人短兵相接，眼看要撕打起來，沈耀軒和他媳婦上前把她們擋開，拉到後廳去繼續吵。
孟桃無語：所以這個走路像滿清宮廷嫔妃甩帕子，立定又貌似魯先生筆下圓規形态的段梅英，就是當年讀過洋學堂、有思想有見識會說會笑活潑雅緻，把沈錦堂迷得樂不思蜀，最後寵妾滅妻非要将之扶正的新青年新女性？
或許當年确實貌美如花青春逼人，要說優雅可愛卻未必, 就沖她悍然上别人家挑釁、言語粗俗, 有理無理先鬧三分的性子，孟桃覺得，沈錦堂這品味愛好，真的是不同一般。
沈三奶奶拖着段梅英在後廳再戰，騰出了地方，堵在門口的人群後又走出兩個老男人，孟桃留意看了一眼，一個是以前見過的沈錦程，另一個走前面，面容跟沈錦程有幾分相似的，應該就是沈錦堂了。
沈和平五十出頭，算起來沈錦堂該有七十多歲，卻依然腰背挺直，戴頂黑呢帽，筆挺平整的黑呢子中山裝，一看就是個很注重儀表的老水仙，如果忽略掉臉上的褶子，單瞧着身姿，還以爲五十歲左右。
身材和走路的姿勢都和沈和平神似，五官卻不像，而沈和平和沈譽父子倆模樣相似，大概是隔代遺傳吧，撇開沈錦堂，承繼了哪位祖輩的相貌。
孟桃覺得這樣挺好，值得慶幸，不然長得像渣男可就不妙了。
隻聽沈錦堂對沈三爺爺說道：“三哥，也莫怪你弟媳婦生氣，确實是你和三嫂的不對：耀祖回來了，應該先歸我們家，見過父母，再來拜望叔伯兄弟才是。你身爲堂伯父，不教導他，怎麽還拉着不放呢？”
沈錦程也跟着啰嗦：“就是啊三哥，你這麽做不厚道，前天耀祖就回海市了，來過你家，你都不告訴我們，明知道我哥天天地盼着耀祖。”
說完又轉過來朝着沈和平和沈譽道：“耀祖、阿譽，你們回來了？回來好啊。耀祖你也是的，你帶新娶的侄媳婦，還有阿譽、阿譽媳婦和小孫孫回來，就該先到咱們家堂前，拜過你祖父祖母，見過你的父母，還有我們這些叔叔姑姑，底下的弟弟妹妹……才是正道理啊，怎麽反過來了？”
沈和平端坐着，目不斜視表情冷漠，仿佛沈錦程不是在跟他說話。
沈錦程沒得到回應，尴尬地轉臉看看他哥，做了個攤手的動作。
沈錦堂皺眉，闆起臉，目光頗淩厲地掃視沈和平和沈譽：“沈耀祖，你父親在這裏，你叔父和你說話，你沒看見、沒聽到嗎？阿譽，你父親木頭腦子，耳朵也聾，你不要學他！”
沈和平：“……”
沈譽根本不搭理沈錦堂，抱着兒子對沈三爺說道：“三爺爺，您另有客人，那麽我們就先告辭了。”
沈三爺歎口氣，家裏早早準備好肉菜，本想留他們吃頓飯的，可現如今沈錦堂一夥人來者不善，這頓飯怕是吃不成的了。
隻好點頭道：“好吧，那你們就先去，明天三爺爺再……”
“耀祖、阿譽，你們現在跟我回家！”沈錦堂打斷沈三爺，突兀道。
沈三爺哼聲：“老八，你别揣着明白裝糊塗，這裏沒有沈耀祖，隻有沈和平。沈和平一家是我請來的客人，他們不會去你家，都說了，不認識你。”
沈錦堂：“不管沈和平還是沈耀祖，都是我的兒子！叫沈和平是方便在外面工作，沈耀祖就是他本名，上了族譜的，祖宗在上，生父在此，敢不認？”
“呵！你還有臉請祖宗、提族譜？老八啊，我替你汗顔！當初沈耀祖這個名字，确實是我的大伯父、你的父親爲嫡長孫取的。
大伯父殺豬宰羊大宴賓朋，鄭而重之将嫡長孫上族譜，結果呢？你在外頭養外室、私生子，大伯父堅決不承認你的外室和私生子，你就拒不歸家，等大伯父一過世你立馬趕回來，要搶耀祖的名字，巧言令色投族長所好，還想寵妾滅妻，讓你的私生子占耀祖的嫡長孫之位。如若不是我父親出面，你就得逞了！
大伯母去世時，我父親也不在了，你再次傷害耀祖，迫使他脫離宗族，與你斷絕父子關系，并不得占有一絲一毫家産，獨自出去闖蕩讨生活，他那時才十八歲啊！他在與你的斷親書上簽名沈和平，早就不是沈耀祖了。白紙黑字，血印畫押，我是被迫做證，看得真真切切！
你如今竟然還有臉來找沈和平，自稱是他的父親……老八，摸摸你的良心在不在？當初我勸過你的，别太過份，對仇人尚且不好逼上絕路，何況自己的親骨肉？你不聽，如今你才知道後悔，未免太遲了！”
沈錦堂臉色黑如鍋底，目光陰沉沉看着沈三爺：“我和耀祖，我們至死都是親父子，血脈相連永遠斷不了！倒是你，三哥，我最後叫你一聲三哥，幾十年的兄弟了，今日才知道你居心叵測，在這胡說八道想離間我們父子，你意欲何爲？”
沈三爺：“……”
沈和平從座位上站起來，又扶起徐珍，他實在不想聽下去了，往事不堪回首，誰願意再撕破傷口去回味那種錐心之痛？都已經毫無意義了。
對沈三爺道：“我們還有其它事情要辦，今日就告辭了，改日得便再來拜訪。”
沈三爺點頭：“好，感謝你和阿譽、小雲海以及侄兒媳婦、侄孫媳來看望我這個老朽，可我卻對不住你們啊。”
“不要這麽想，能見面就是好的。伯父多保重，後會有期。”
“好，好！耀軒、耀書、齊平、劉宏……代我送送和平和阿譽他們，護着些，别讓那不長眼的驚着小娃娃。”
“我們懂的，爸您放心吧。”
沈耀軒又靠近沈三爺耳邊，壓低聲音道：“給桃桃母子和七弟妹的見面禮……”
沈三爺微微搖頭：“現在這麽多人亂糟糟的，先不忙。明天你看着在外頭酒店訂幾桌，我們全家請他們吃飯，再把東西包裝好送去。”
“好的。”
沈錦堂那一支把門口堵得水洩不通，奈何沈三爺家也是人多勢衆，一通猛操作，吵吵嚷嚷地很快門口疏通了，孟桃和沈和平護着徐珍，沈譽抱着小雲海走出來就朝巷口去。
沈錦堂和沈錦程被沈三爺的子女故意絆住，急得發脾氣罵人才被放開，趕緊跟出來，追着沈和平喊：“耀祖，耀祖你等等！”
一個中年女人，身材相貌跟段梅英有幾分相似，也瘦筋筋的，她腿腳倒是利索跑得挺快，眼見沈錦堂還離得遠，就直接蹿過來攔在沈和平和徐珍跟前，伸手去拉徐珍，一邊笑着說道：
“這就是新嫂子吧？可真年輕漂亮，和我大哥般配呢！你好嫂子，我是沈桂華，是沈和平的妹妹。”
徐珍一臉嫌棄地避讓，不讓她碰到自己。
沈和平把沈桂華的手推開：“素不相識，别亂認親。”
沈桂華：“大哥，幾年不見，你怎麽不認得我了？我就是你大妹妹啊。”
“我母親隻生我一個，我沒有妹妹。”
“哎呀，大哥你……我是爸爸和你後媽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