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嬸子和兩個姨不由分說帶着石慧娴,用來時快三倍的速度離開了徐家。
徐玉霖要送她們回去,石嬸子說千萬别,窮鬼不配認識她家門,她不怕街坊鄰居笑話,就怕石家從此沾染上窮酸氣。
石慧娴幾次想回頭看徐玉霖,她不甘心, 希望徐玉霖追着她走,然後再商量看怎麽解決問題,但她姨和嬸子不給她機會,連拖帶拽地走了。
王翠喜跟出來隻看到她們遠去的背影,默默歎了口氣:果然沒那麽容易成的好事呀,早早準備的見面禮,衣裳、布料、紅包, 送不出去了。
沒辦法啊,石姑娘條件太好要求也多,自家終究配不上,就像孩子們說的,兩人不合适。
隻能這樣了,以後再慢慢地給大兒找個條件相當的吧。
那邊石慧娴跟着兩位姨和嬸子回到家,石奶、石爸石媽石姑都在家,看見她們進門,幾個女人立刻圍上來,老太太急着問石嬸:“看得咋樣?小夥長得好不好?家裏情況……那個娘和弟弟可能相處?”
石嬸撇嘴,鼻子裏重重哼了一聲。
石慧娴眼圈紅了,低頭跑進裏屋,撲到自己床上嗚嗚痛哭,屋裏或坐或躺着看書的兩個姑娘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又不敢做什麽,趕忙站起身走到外間看究竟。
大姨人胖走路容易累,直接先找把椅子坐下,喘口氣說道:“小聲點兒, 把那門掩上, 又不是啥光彩事, 别嚷嚷的讓左鄰右舍都聽完了。”
石家住的三進大四合院,一共有二十多戶人家,以前是富人宅院,現在屬于明光機械廠,分給職工居住,石家三代都是機械廠職工,石爺、石爸石叔到石慧娴,他們家分到了一整排三間廂房,又寬又大,旁人瞧着是羨慕眼紅。
石家人丁興旺,石爺去世前留話隻要老婆子在,不準分家,二十年間石慧娴和弟妹、堂弟妹們相繼出世,十二個娃加上五個大人,三間大屋安排得當能住下,但男孩長大了得娶媳婦,需要新房子,那就有些不夠了。
石家也和鄰居們一樣搶占劃分院内空地,用洋皮氈子搭建廚房和雜物間。
平常鄰居們都坐在門口做點小活兒, 哪家有個風吹草動都能知道,剛才一行人走進來就被瞧見了,所以胖大姨提醒要關好門再說話。
石媽便走去掩門,石老太太喚孫女兒:“小六進去叫你姐别哭了,小五給你媽和大姨、二姨倒杯水。”
石爸猶豫了一下,他知道大女兒談的這個對象,是救過她的人,雖然沒見過,心裏對那小夥還是有點好感,也想聽聽什麽情況,就瘸着腿走到遠點的角落坐下。
他是工傷,現在廠裏輪班看大門,廠裏還給了兩個招工名額,當時正好解決了慧娴和大侄兒的工作,避免他們下鄉了。
就見石嬸子咕咚咕咚喝完水,一抹嘴巴,氣憤地劈哩啪啦說道:“那個徐家就算了吧,讓慧慧别記挂了,真特媽的,太不把人當人看,咱們這麽漂亮的黃花大閨女送到他家,他就敢明明白白說一分彩禮錢不給!打量咱們家白白養大閨女的嗎?
他家條件也不怎麽地,就一小院兒,男的一個月工資說是有四十來塊,可全讓他那老寡母拿着,你們想想誰能從寡婦手裏摳出錢來?他還有個弟二十出頭也快結婚了,這馬上就又得花筆錢,所以一家子都摳摳嗖嗖,啥也舍不得!
你們聽聽這話,他說結婚隻出一百塊錢,買點煙糖散散鄰居,擺一桌席就完事!我的天啦,這哪個有閨女的人家願意呀?這是嫁女嗎?這簡直就是把閨女往火坑裏推!”
石媽聽得呆了,她一向沒什麽主見,家裏大小事輪不到她做主,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石爸歎了口氣,摸索着找他的煙和火柴。
石老太太、石姑就很生氣,石老太太說道:“這肯定不行,太欺負人了,早知道這樣,也不用巴巴兒地上門去跟他們談。”
胖大姨歎口氣:“就是啊,害咱們白跑這趟。不過瞧着小夥兒人才倒真不錯,可惜了。”
石姑道:“好小夥兒多着呢,前街不是也有個剛轉業的小夥兒,長得精精神神的,見天來咱家院門口等慧慧?沒什麽好可惜的!”
“就是,更不要說廠裏頭,一大群小青工都稀罕咱家慧慧。三車間的車間主任楊慶,來家裏好幾次了,每次都提着煙酒糖果,人家條件多好啊?自己就主動開口給一千塊彩禮,親口說要幫大弟升技工,升技工了工資立馬能往上漲,再說有了這一千塊錢,大弟的婚事也……”石嬸喋喋不休。
胖大姨插話:“那個楊慶都三十好幾了,又是二婚,不行!”
石嬸:“他隻是死了老婆,又沒娃,攢的家底兒在那兒呢,慧慧一嫁過去就能當家,樣樣說了算。”
“咱慧慧這模樣兒,能找到好人家,犯不着嫁個死了老婆的。”
“哎,她大姨……”
“好了,别吵吵了!”一直沒作聲的二姨忽然打斷她們,皺眉說道:
“我怎麽覺得這事有點不對勁兒,你們想啊,那徐玉霖說沒錢,隻能出一百塊結婚,可他們家今天給咱們吃的啥?好幾樣點心果子,還有花生瓜子這個不算,那一桌子硬菜,西廂屋也擺了一桌同樣的,那不值錢的嗎?舍得給吃給喝,咋沒錢給彩禮?”
石嬸氣憤道:“這有啥好想的?吃能吃得了多少?他明擺着就是看咱們好欺負,有錢也不給,想白讨個媳婦呗!還說啥新時代新青年,響應号召新事新辦,鬼話!”
石慧娴從屋裏出來說道:“玉霖不是舍不得,是他家裏真沒錢了!他們家所有的錢都用來買那個院子,又重新修建屋子,你們都看見了,院子上上下下全是新的,每個屋裏家具也是新的……他家還借了外債!
咱們吃的那頓飯,是他那個妹夫弄來的,他妹夫開貨車全國到處跑,能弄來好東西。
玉霖說一千塊彩禮他拿不出來,又要還債,所以讓我跟他新事新辦,馬上結婚,你們不同意的話,就隻好分手。”
“放他娘的臭屁!”
石嬸子又被“新事新辦”這個詞兒激怒:“他這叫啥?老輩人說的,空手套白狼!他就是要騙你結婚,妄想不花一分錢白得媳婦兒!我告你慧慧,這個人太壞了,你可不能信了他!”
石慧娴流淚道:“可是我喜歡他,我不想分手!奶奶、爸媽、嬸,你們别生氣了,讓我倆好着吧,就當我倆欠家裏一千塊,以後我的工資全都交給家裏,他的工資也交一半,攢夠一千塊錢的……”
“沒這麽好的事,你這麽上趕着跟定了他,人家還能再給錢嗎?”
石嬸唯恐侄女兒犯傻,對石老太太道:“媽!您可看好了,慧慧是咱石家大孫女,底下這麽多妹妹呢,她要是任性,走錯做錯一步,妹妹們是會學着的,到時石家丢臉丢份,還做不做人了?您可得教好她!”
石姑也勸侄女:“傻姑娘,喜歡不能當飯吃,好小夥多着,咱們再看個就是了!”
石老太太朝石慧娴闆起臉:“你聽話,馬上跟姓徐的斷了!那樣的人家,咱不稀得來往。你要爲這個家、爲你爸臉面着想,别聽人花言巧語哄幾句就找不着北,連爹媽親人都不要了,你真這麽傻,我們石家就當沒生養你這個姑娘!”
石慧娴捂住臉哭。
胖大姨說道:“斷了也好,就别難過了。徐玉霖會算計又自大,彩禮錢說不給就不給,将來你嫁過去,肯定拿不住他!還有啊,那做婆婆的答應等你倆結了婚她就回鄉下,怕是空口胡說的,就是騙你嫁進門,然後她哪也不去,就天天管着你看着你,多不舒服啊?”
二姨:“對,我也是這麽覺着,那兄弟倆對他們媽未免太孝順了,一般太聽媽話的,對媳婦兒真不怎麽樣。還是算了吧,不過他家那新院子真挺好,可惜了的。”
石嬸:“有啥了不起的?楊慶主任家也是獨門獨院!”
“是嘛?那楊慶家……”
二姨沒說完,石慧娴跺腳哭道:“别提那個楊慶,我就一輩子不嫁,也不願意!”
“嘿你這丫頭,楊慶對你多真心哪,别不識好歹!”
胖大姨安慰外甥女:“回頭大姨給看看,你大姨父單位裏有幾個合适的,咱們尋摸尋摸,找個好的!”
石慧娴被家裏勒令和徐玉霖斷往來,她心裏難受、舍不得,想過要自己去找徐玉霖,轉念,又覺得還是要晾晾他才行,讓他嘗嘗被冷落、被無視的滋味。
她其實也很氣的,怨恨徐玉霖不體恤自己。
一千塊彩禮錢是有點多,可也不至于拿不出來,先跟親戚們借借不行嗎?難道她在他心裏就這麽不重要?
還說隻拿一百塊錢辦婚事,虧他說得出口,不怪她嬸、姨惱怒,就她自己都無法接受,這事如果被她同事們知道,那是多大的笑話,會讓她丢盡臉面的!
石慧娴打定主意:這事先冷處理,就不去找徐玉霖,也不給他寫信,看誰熬得過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