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甯老夫人甚至生出了後悔之心,不該降了甯無雙的嫡女身份,否則日後的價值會更大些。
“不是說戴姨娘是被火燭落地燒死的麽?何來冤屈?”甯老夫人看着春婆子,挑眉問。
“根本沒有什麽火燭落地,是送菜的管事王婆子溜進姨娘的房裏,将魯嬷嬷打暈,将燭火打翻才引發了那麽一場大火……”
王婆子是張氏的人,這府裏上下,沒有人不知道的,王婆子溜進戴氏的房裏,将人燒死,雖然春婆子半點沒提到張氏,可是誰猜不出來背後的黑手是她啊!
張氏的臉色,從春婆子開口之後,就變得異常難看,此時更是黑的能擠出墨水來,殺人放火之人明明就是春婆子,可是她卻将一切都推到王婆子的身上,最憋屈的是,她明知道殺人兇手是春婆子,還不能揭穿,因爲想要人相信戴氏身邊的第一忠仆謀害戴氏,就要先揭穿春婆子對戴氏安神湯動手腳的事情,那自然也就要扯到她自個兒的身上。
張氏張了張唇,又緊緊的閉上,她突然意識到,今兒個的這一切,或許都是甯無雙的算計,她是着了小賤人道了。
甯無雙笑了,笑容在這一刻如春天絢麗綻放的花朵,光芒耀眼的讓人無法直視,卻周身籠罩着一層冰寒:“母親,你說王婆子與我姨娘無冤無仇,她爲什麽要放火行兇?這一切是不是都是因爲母親的命令?”
“甯無雙,你不要血口噴人!”張氏勃然大怒,喝罵着,可是有耳朵的人,都能聽出她語氣中的底氣不足!
“母親,你自以爲行事天衣無縫,可是你忘了,世上的事情,隻要做了,就會有迹可尋,從來就沒有不透風的牆。”甯無雙面色冰冷的說道:“我忍着,顧念着甯府的臉面,父親的前程,忍得心口如刀絞,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卻還忍着這份血海深仇。如今母親得寸進尺,姨娘屍骨未寒,就要對我動手,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就看父親和祖母願不願意給雙兒一個公道。父親若是不信,盡可以将王婆子綁來問問,但若是父親執意維護母親,那麽雙兒就當做什麽事情沒有發生,繼續忍下去。”
王婆子來了,就是說出實情,指認春婆子,别人也隻會當她狡辯,誰會相信忠仆無緣無故的謀害主子。
當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繼續忍下去?
現在臉皮都撕破了,怎麽可能還當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甯德海眉心都皺成了結,忽然後悔今天爲甯無雲讨公道的行爲了,若是沒将甯無雙逼到了死角,她也不會豁出去撕破臉皮。
張氏也是後悔到了極點,自己太蠢了,以爲有昭王的證詞,所以鬧到老夫人這裏來,現在正因爲有老夫人在,甯德海就是想要偏袒她都有些困難,更重要的是今日之事,甯無雙就是将她的把柄送到老夫人的手裏,不管今日這事如何了解,老夫人日後都能穩穩的壓着她一頭。
原本是想借着今日之事壓老夫人一頭,沒想到現在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張氏恨的牙齒“咯吱咯吱”作響:“雙兒,你怕是誤會了,王婆子和你娘無冤無仇的,怎麽會去放火,一定是春婆子老眼昏花看錯了,也可能是春婆子一直對我心存怨恨,故意誣陷我也說不得。今日你大姐姐之事,看來也是個誤會,是母親誤會你了。咱們是母女,有什麽誤會解開了就是,你何必威逼你父親呢?他也不過是心疼你大姐姐罷了!”
張氏瞧着情勢逆轉,知道今日是不能擺布甯無雙了,想要息事甯人。
甯無雙冷笑了一聲:“誤會?母親剛剛口口聲聲說我謀害大姐姐,是兇手,吵着鬧着要父親和祖母爲大姐姐主持公道,那麽現在說起母親派人行兇之事,怎麽就成了誤會?”
甯德海咳嗽了一聲,說道:“雙兒,你母親也是心疼你大姐姐,所以才……”
甯無雙目光冰冷的看着甯德海,面上如罩着一層冰霜,那冰冷入骨,寒涼森然的目光讓甯德海的話說不下去。
“父親,我沒想威脅誰,也沒想将事情鬧到現在這種不可開交的程度。母親心疼大姐姐的傷腿,就能随便的指認我爲兇手?姨娘被人謀害了性命,就是誤會一場,她再怎麽樣,也是生我養我一場,我居然連爲她讨個公道,說句話都不行麽?是,姨娘不再是甯家的正室夫人,我也不再是甯家的嫡女,我們的身份都比不上母親和大姐姐,可是姨娘到底和父親夫妻一場,我也是父親的骨血,父親怎麽能對姨娘的冤死不聞不問,怎麽能不問青紅皂白就要定下我行兇的罪名?”
甯德海此時被甯無雙問的啞口無言,戴氏之死,甯老夫人早就提點過他,是張氏行兇,是他覺得張氏一向溫柔寬厚,現在甯無雙說得頭頭是道,又有春媽媽這個證人,根本是證據确鑿啊!
但讓他處置張氏,不說張氏背後的張家,光是看在甯無波的份上,他也下不了手啊!所以隻能閉口不言。
甯無雙卻繼續往下說:“父親,從小到大,我嘴笨,不會說話哄父親開心,父親一直偏愛大姐姐,我認了。十根手指還有長短呢,父親偏愛大姐姐,那是大姐姐的福分,但是我一直認爲,即使父親待我冷淡,但對我卻還是疼愛的,我以爲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父親都會護着我的,都會替我做主的,不會任由人輕易的欺負我,可今天,我力劫歸來,早已吓得魂飛魄散,父親不但不護着我,還……”
甯德海聽着甯無雙的這番話,心靈受到了巨大的震動,她看着眼前單薄卻目露失望的女兒,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太委屈她了?
其實,他心裏真的就未曾懷疑過戴氏的死嗎?若是未曾懷疑過,爲何不敢叫王婆子過來對質?難道今日驚馬之事,他真的就認定是甯無雙害甯無雲受傷的嗎?若是真的認定,爲何來的路上心裏有些發虛?
說到底,不過是因爲張氏背後有張家,又生了他唯一的子嗣,所以才……也不是他無情,隻是戴氏已經去了,無雙又是個好性子,家和萬事興,他在朝堂上每天忙着勾心鬥角的,難道回來還不能歇着麽?
老夫人此時已經看的明明白白,知道今日若是不讓甯無雙出了這口惡氣是絕對的不行,當下說道:“雙兒,今日之事,你打算怎麽處理,若是你說的有理,我一定會爲你做主的!”
甯無雙給甯老夫人道了謝,看了一眼張氏,神情中帶着一絲冰涼:“殺人償命,王婆子放火燒死我姨娘,就一根白绫,送她下去伺候我姨娘吧!至于母親……”她微微一笑:“就在我姨娘的牌位前斟茶磕頭認錯吧!”
張氏面色大變,不敢置信的看着甯無雙,小賤人哪裏來的膽子,居然讓她堂堂的主母去給一個妾室下跪斟茶認錯,她恨得掐死了甯無雙。
“甯無雙,你……欺人太甚!”忙扯着甯德海,捂着肚子:“老爺,老爺……我……活不下去了!哪家的夫人要給妾室斟茶磕頭認錯的?”
張氏和前世甯無雲的心結一樣,當年給戴氏磕頭認錯是她心中最大的心結,甯無雙居然要舊事重演,她怎麽能接受!
甯德海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不管張氏以前身份如何,現在是他的正室夫人,又有了身孕,怎麽能給妾室的牌位下跪認錯呢?
“夠了,她怎麽說也是甯家的侯夫人,是你的母親,就是犯了錯,也不能讓去給一個妾室牌位磕頭認錯的。”
見甯無雙一臉冰冷,目光如刀,舔了一下唇,艱澀的說道:“王婆子就照你說的處置,至于你母親……嗯,管家不嚴,也有些責任,就讓她閉門思過三個月吧!”
閉門思過,甯無雲傷了腿,傷經斷骨一百天,張氏最看重甯無雲了,這三個月定然是寸步不離的守着甯無雲。這哪裏是責罰張氏,根本就是獎賞啊!
“父親,自古說死者爲大,我姨娘無辜冤死,若是父親覺得我的要求過分的話,大可不必理會,忍字頭上一把刀,戳心窩的疼又能怎樣,我繼續忍着就是了。至于我這個不孝女,黑氣纏身,邪魔入體還是離開府裏的好。嗯,去大伯母養身的莊子,自是最好不過,大伯母一向疼我,想必是不會嫌棄我邪魔入體,黑氣纏身的。等年後阿溪招募新兵,也就不必再麻煩大伯母了。”
甯無雙的神情,堅定之中沒有一絲感情,一雙深幽的眼中,隐隐透着一股冷光,瞬間,讓人不敢正視。
甯德海錯愕:“阿溪?是烈火美人的慕容溪女将軍麽?”神色若有所思,他記得慕容溪與甯無雙關系一直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