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個兒的女兒在今夜會變成尊貴的縣主,而戴氏的女兒卻會碾落成泥,張氏陰陰的笑了起來……
捧着簽盒的太監看着甯無雙款款而來,眼中閃過一道惋惜,這麽絕美的人兒,這樣的絕代風華,等一下就要……唉,也不知道怎麽得罪的淑妃娘娘!
算了,他不過是個命如蝼蟻的奴才,有什麽資格同情别人,還是乖乖完成淑妃娘娘的吩咐,保住脖子上的腦袋再說吧,他沖着甯無雙眯眼一笑:“還請小姐抽支簽,照着上面寫的做就是了!”
照着寫的上面做!
甯無雙眸光一閃,瞧着一片笑吟吟的淑妃娘娘,還有冷眼旁觀的德妃娘娘,面色冷靜的看着太監,
取了一支金頭簽出來遞給對方。
那太監還沒來得及看簽文,就聽到淑妃娘娘嬌嬌的聲音響起:“皇上,這是臣妾的表妹,臣妾看看她抽了什麽簽?”說着就讓那太監獻上金頭簽,忽然掩唇一笑,直道:“有趣,皇上您看看,實在太有趣了!”
皇上見自個兒有了身孕的寵妃笑得花枝招展,接了過去看了一眼,先是一愣,再看一眼笑意不斷的淑妃,随即也哈哈大笑起來:“真是有趣,果真是有趣!”
說完便将手中的金頭簽遞給了之前的太監,甯無雙就聽到他尖利的聲音緩緩地蕩漾在夜色中:“請小姐當衆翻筋鬥二十!”
此言一出,龍舟上氣氛一冷,一下子空氣都緊繃了,至此,所有的人都明白了甯無雙一定是得罪了在座的某位貴人,按照簽文行事,是宣冥國常有的遊戲,時常在各大宴會上出現,隻是簽中之事向來都是高雅之事,什麽作畫,賦詩,唱歌,跳舞的,難一點的也就是倚畫賦詩,如今日這個什麽翻筋鬥的,根本不可能有。
這根本就不是什麽遊戲,而是一場謀殺,讓一個大家閨秀在衆目睽睽之下翻筋鬥,這讓她日後如何在世人面前行走,根本就是要了她的性命。
但是卻無人敢提出半點異議,畢竟皇上剛剛可是說了“有趣”二字。
南宮揚面色緊張,他有心站起來爲甯無雙解圍,卻被德妃娘娘狠狠地瞪了一眼阻止了他的動作。
甯無雙似乎沒有感覺到龍舟上的氣氛驟變,神色如常的說道:“還請皇上和各位娘娘見諒,臣女不會翻筋鬥!”
讓她翻筋鬥,将她當作下賤的戲子作踐,淑妃娘娘果真厲害,這是存心要逼死她啊。
“不會?”淑妃娘娘嬌聲嬌氣的皺起眉頭,一副不贊同的模樣:“你怎麽可能不會,本宮記得清楚,小時候你就學過武藝,這點本事怎麽可能沒有?你可要想清楚,若是欺瞞皇上,那就是欺君大罪,可是要砍頭的。”
她語氣一換,溫柔婉約的說着:“你母親和大姐姐都在這裏,本宮一問就知!你是不是不願意,存心破壞本宮慶賀晚宴啊?”
淑妃娘娘真會扯大旗,一開口不是欺君之罪就是破壞她的慶賀晚宴,個個都是要掉腦袋的。她是半點活路都不願意給甯無雙啊!
甯無雙暗自咬牙,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臣女的确不會,若是娘娘不信,盡可詢問臣女的母親和大姐姐。”
淑妃娘娘一愣,沒想到甯無雙這等硬氣,原以爲不過是個小聰明的少女,在聖駕之前,她随意的恐吓兩句,就能讓她乖乖的行事,誰知道她居然還真敢與張氏和甯無雲對質。
她總不好真的拉張氏和甯無雲出來對質吧,畢竟剛剛話已經說了,若是說謊,那就是欺君之罪,三歲的孩子都知道那是要掉腦袋的,張氏和甯無雲不管是誰指認她說謊,都要背負一個刻薄寡恩的名聲。
張氏瞧了眼悠然站立的甯無雙,咬了下唇,款步而出,跪在下首,面色恭敬,語氣慚愧而肅然:“臣婦有罪,教女無方,以至于三女小小年紀滿口謊言,還請皇上和娘娘恕罪,若是皇上非要懲罰小女的話,臣婦願意替女受之,女不教母之過,說來說去都是臣婦的錯。臣婦發誓,日後定然好好管教三女,決不讓她再信口雌黃,求皇上憐憫臣婦的一片慈母之心。”
這般慈母柔情的話,聽在衆人和皇帝等人耳中,不由都是深深贊許,隻道張氏果真不愧是大家主母,寬厚良善,善待庶子女,堪稱典範。
甯無雙挑了挑眉頭,卻在心中冷笑,張氏果真是利嘴無雙,此話聽着慈母柔情,卻時時點出她的謊言,就是皇上不追究她的欺君大罪,但在衆人的心中,卻也坐實了她口舌不誠的罪名,日後還有何人肯信她的話——一個連皇帝都敢欺騙的人,自然不怕欺騙别人了。
甯無雙被說成信口雌黃也不惱,隻微微一笑,低着腦袋柔聲說道:“臣女一向頑劣,勞母親費心,雖說學過幾日的功夫,那也是花拳繡腿,況且母親和大姐姐時常在臣女耳邊說道,女兒家應該溫良賢淑,萬不能整日舞刀弄劍,故而臣女不曾用心。翻筋鬥這樣的事情實非閨閣女子所愛,臣女更是不愛,否則能博皇上和各位娘娘一笑,也算是大功德,臣女又怎麽會不願?”
張氏雖然舌綻蓮花說得好聽,但到底直指甯無雙欺君之罪,而甯無雙言辭懇切,有理有據,對嫡母恭敬有加,如此對比便顯出剛剛張氏的言辭有多麽的用心險惡,尤其是在座的各位小姐夫人,那是從落地就在内宅中浸淫的人精兒,自也有人聽出張氏那看似慈愛實際上用心陰毒的話,對于甯無雙這般的進退得宜,不由得多了幾分贊賞,再有心思深的人,聯想到張氏的扶正史以及她和淑妃的關心,心裏跟明鏡似得,十分不恥張氏如此行事。
淑妃娘娘仿佛十分爲難一般,眉頭輕蹙:“如此可如何是好?前幾位小姐夫人都依照簽文行事,本宮總不能因爲你是本宮的親戚,就饒過你吧!那讓本宮如何對來道賀的小姐夫人們交代?”說來說去,就是不肯輕易饒過甯無雙,非逼得她翻筋鬥。
張氏聞言心中冷笑,任你如何巧舌如簧,淑妃娘娘手段高杆,布局精妙,小賤人今日也絕逃不掉。
“可是臣女的确不會!”
甯無雙淡淡的說着,一陣夜風吹來,打在少女藍色的一裙上,少女眉眼漆黑,秀發如墨,一張俏臉上微顯羸弱,但周身上下所散發的冷靜和果敢,卻足以讓任何人側目。
淑妃娘娘輕輕的歎氣一聲,對着皇上嬌嬌的說道:“皇上,臣妾總不能強人所難啊,看來隻能照着之前所說的懲罰了。”
南宮揚聞言,手中端着的酒杯一下子比捏碎了,看着淑妃的目光閃過一絲戾氣,原來一開始的笑話提議就是用來對付無雙的。
甯無雙感覺到淑妃娘娘這話一出,龍舟中的溫度又低了三分,就知道她嘴中所謂的懲罰絕非好事。
果真,皇帝輕輕笑了起來,滿目憐惜寵愛:“今兒個是愛妃的慶賀晚宴,自然由愛妃做主。”
淑妃柔柔掩唇嬌笑,柔柔的說道:“學狗爬,嗯,想必甯三小姐一定不會再說不會了!”
甯無雙聞言,直視着端坐在高位的皇帝,這算是她第一次如此近的看他,說真話若非那一身明黃的龍袍,這位皇帝的相貌其實隻能用普通端莊來形容,眼不大,狹長一條,半眯着,看起來仿佛是一隻在打盹的貓兒,鼻梁不高,上面還有幾點米粒大小的斑,身形很瘦,兩鬓微微有些斑白,顯出幾分老态,按說他不過是比甯德海大上七八歲,可是卻看起來卻比他老上一輩。
或許國事操勞,但這份蒼老,卻還是讓人有些心驚,更何況他給人的感覺太過普通尋常了,一個身在高位多年的帝王,掌管着世間至高的權利,可這麽多年卻還能保持這樣普通的氣質,是該說他天生庸碌不顯眼,還是說他隐藏的功夫已經到了爐火純青,返璞歸真的境地?
甯無雙知道,隻看他這麽多年将宣冥國管理的井井有條,就絕對不會隻是一個普通人,那到底爲何,就不言而喻了。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清明之君,卻縱容一個寵妃如此羞辱她,那麽他的意思,也就呼之欲出——他想她死!
甯無雙心中苦澀一笑,她可以玩心計耍陰謀,那也是權力實力相差不是特别多的情況下,可心計陰謀在絕對的權力面前,根本就是紙老虎,毫無用武之地。
“皇上恕罪,臣女剛剛灑濕了衣衫,不知道有此規矩,但不知者不罪,臣女不會翻筋鬥,更不願學狗爬!”聲音悅耳,潤及心脾,瑰姿豔逸的容顔如一朵清水白蓮綻開,清華無雙。
她的傲骨是絕不可以折斷,哪怕面對的是帝王。
今日是她棋差一籌,落得如此下場,怨不得别人。
皇帝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緩緩地的看着甯無雙,低低的問:“你想清楚了沒有?”
“是!”甯無雙淡淡一笑,毫無懼色,點頭:“臣女想的很清楚!”
“好!”皇帝點頭,突然劍眉一挑,冷然喝道:“來人,将這膽大妄爲破壞晚宴的女子拉出去杖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