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無雙要的就是張氏的強勢,要的就是張氏的這一句話——我不是你的親娘。
此時,張氏終于将這話吐出來了,她還有什麽顧忌。
甯無雙掏出淬了蔥末的帕子,揉了一下眼睛,立時眼淚就滾滾而下:“母親,你終于說出真心話了,就是嫌棄我。今兒個,母親因爲這等事情,故意來污我的名聲,這日子可怎麽活?我不活了……”
甯無雙捂着唇就要沖出去,張氏被甯無雙的舉動吓得一跳,下意識的就要伸手去抓:說什麽也不能讓甯無雙沖出去了,她記得今兒個她親娘會攜太子殿下一同回來。
她一心想要将甯無雲嫁給太子殿下做側妃,生下子嗣後,自然能将原本的太子妃擠掉,若是甯無雙眼淚汪汪的模樣被太子看到,到時候就會落得一個欺淩弱女,逼死庶女的惡名,更何況甯無雙這庶女還不一般。
那樣,不單是她的名聲受損,還會連累甯無雲的婚事。
所以張氏忙吩咐丫頭婆子将甯無雙擋下來,自個兒也立刻伸手去拉。
一心隻想拉着甯無雙的張氏,不知道自個兒的手上,在和甯無雙拉扯之中,沾上了東西。
别看甯無雙身嬌柔軟的,兩個小腿跑起來還挺快的,眨眼功夫就跑到了後花園,作勢就要往人工湖裏跳:“就讓這湖水洗清我的污名,還我清譽吧!”
那聲情并茂的語氣,那逼真的表情,看的故意落後的綠腰、雲幽想笑,好不容易才忍了下來,沒笑出聲來。
真沒看出來,自家小姐演起戲來,也挺有模有樣的。
“恰好”張氏身邊的顧婆子一把拉住她,勸道:“三小姐,夫人不是那個意思,你多想了。”
而甯無雙身邊的兩個丫頭見到遠處而來的一行身影,勾動了一下唇角,也終于追了上來,上前抱着甯無雙,哭了起來:“小姐,小姐……你可不能啊!”
張氏氣的牙癢,這個小禍害根本就沒打算真的跳河,她這是存心鬧事。
蔥白的指尖捏得發青,最後隻冷哼一聲,目光森然掃過衆人,丢下一句話:“都别拉了,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敢跳?”
看你裝,到時候凍死你。
張氏被甯無雙氣的快要吐血,好好的大家小姐,居然學人家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她是沒想到風骨铮铮的戴氏居然能生出這麽給潑皮女兒來。
“甯夫人,你這是做什麽?”
一道悅耳如琴弦撥動之聲響起,落在衆人的耳裏,隻覺得是天上仙樂般動聽。
衆人回首看去,目光都聚集在那人的身上,無法移開,颀長的身材襯得那人高貴異常,尤其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更讓他看起來俊美非常,渾身上下充滿了華貴雍容的皇家範兒,看的衆人眼中星光閃閃。
張氏卻是心下一沉,是怕什麽來什麽,她就擔心被太子殿下撞見,居然還就真撞上了。
太子殿下身份尊貴,太子妃又傷了身子,不能産子,想将女兒嫁給他做側妃的任家,都能排到城門外了,難得他肯來甯府做客,相看甯無雲,說什麽也不能壞了自家女兒的姻緣。
張氏眼珠子一轉,目光慈祥的看向甯無雙:“你這孩子就會胡鬧,也隻有我肯慣着你,若是換個人,還不知怎麽罰你呢?”
邊說邊給身邊的顧婆子遞了個眼色,顧婆子接收到張氏的眼色,壓低聲音對甯無雙道:“三小姐,家醜不可外揚,真鬧開了,對你的名聲也不好。”
甯無雙似是想通了,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張氏瞧見,提着的心放了下來,滿面笑容的走向太子,溫聲細語的解釋,道:“太子,我這三女兒,自小就被捧在手心嬌慣着,性子最是刁鑽,時常玩些莫名的把戲,若是一味的順着她,反而鬧的更兇,隻有反其道行之,才肯消停下去。”
甯無雙聽着那看似寵溺的話,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卻也柔柔的說道:“是我太過刁鑽,不關……不關母親的事。”聲音到最後似有哽咽,垂着腦袋,說不出的楚楚動人。
氣的張氏想要發飙,這小妖精剛剛還生龍活虎,一大家子的丫頭婆子都擋不住,現在故意表現的嬌滴滴,風一吹就倒的楚楚可憐模樣,她這模樣,太子殿下會相信她的話才怪呢?
南宮祺也不是第一次見甯無雙,往日見她,或傲骨铮铮,或驚才絕豔,什麽時候看她如此柔弱無依過,當下詫異之極,
看着甯無雙尖瘦的小臉上一抹盈盈無奈委屈之色,心中莫名一動,頓起憐愛,他出身宮廷,什麽樣的腌臜沒瞧過,這不過是個被嫡母壓榨的可憐女子——甯大夫人說是她的女兒,可京城有幾人不知道甯三小姐的身份。
明明是驚才絕豔的才女,卻被傳成“草包美人”,這其中是爲什麽,隻要長腦袋的人,心裏都跟明鏡似的。
風骨铮铮的堅強女子若是一旦放下身段,顯得柔弱,殺傷力是巨大,至少南宮祺一向冷漠的心莫名柔軟了下來,看着甯無雙的目光中有了一份柔軟和淺淺的憐惜。
不用細問,也知道眼前的少女在甯大夫人的眼皮子下面過的是什麽日子。
他也不拆穿,拆穿了甯無雙更要受罪,禮教道德在這裏呢,不管甯無雙再怎麽厲害,但張氏占着嫡母的名頭,她就是渾身的本事也使不出來。
南宮祺對她輕柔一笑,目光深幽如水,轉首對張氏道:“大夫人果然是慈母心腸,這等嬌慣女兒,本宮還是第一次瞧見。”
張氏臉上微紅,也覺得自己的理由有些牽強附會,也顧不得再跟甯無雙糾纏,笑着說道:“太子殿下是去見後花亭嗎?我這就親自引殿下過去吧!”
南宮祺也無心插手甯家的家務事,這種腌臜事情各府都有,皇宮中更是數不勝數,也沒什麽稀奇的,當下點頭,卻在離開之時,鬼使神差的回首看了一眼。
一眼萬年!
就是這一眼,注定了他的沉淪。
那少女如弱柳臨水,面容清冷似雪,晶瑩剔透,紅唇豔色更勝天邊的霞色,眼中含淚的看着他,見他看了過來,露出怯生生稚嫩的微笑,原本隻是一般嬌柔怯美的容色間在此笑意之間竟美豔不可方物。
南宮祺心頭倏然一驚,目光竟然離不開她的臉,許久才從驚豔中醒過來,隻是離去的步伐越發的緩慢。
看着南宮祺遠去,湖邊隻剩下她們主仆三人,甯無雙唇邊悄然浮現出一抹淡笑,哪裏還有半分楚楚可憐,對這綠腰、雲幽俏皮的挑眉:“怎麽樣,你家小姐這場戲演的不錯吧!”
雲幽掩唇而笑:“隻怕夫人嫁不成大小姐了。”
綠腰卻有些擔憂的看了甯無雙一眼,暗自爲她擔心——看宣王殿下可不是個大方的,若是知曉小姐對太子殿下用美人計,不知道要氣什麽模樣呢?
想到南宮月會有的表情,她忍不住的抖了一下,不敢再想下去。
雲幽沒這份顧慮,卻是一心記挂着今日行的事情:“小姐,我好想看看夫人此時的模樣。”
小姐當時袖中露出的粉末,乃是影三弄來的‘忘我情深’,會将眼前的異性當成自個兒的心上人,表真情,訴衷腸,她真的好想看看張氏拉着太子殿下說情話的樣子。
綠腰雖然生性沉穩,卻也很想看看英俊潇灑的太子殿下被一個徐娘半老的夫人拉着說情話的場景,想必定然能獲天朝第一奇觀吧!
甯無雙吃吃笑了起來,她其實也很好奇啊!算算時間,那忘我情深粉也該發作了,好戲要上演了。
這也算是加強效果吧,若是南宮祺沒有被她的美人計所吸引,這第二招自然就會派上用場,現在更好,雙管齊下再好不過了。
南宮祺發誓這輩子最囧的時刻就是現在了——剛剛還端莊大方,舉止得體的甯侯夫人,片刻之間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緊緊的拉着他的衣袖,說情話。
他知道自己長的玉樹臨風,俊的天怒人怨,傾心于他的女子無數,雖然他面上淡淡不顯,心中卻爲此得意,可是當他被一個幾乎可以做他母親的婦人拉着手訴說衷腸,尤其是原本有可能做他嶽母的人,這感覺絕對稱不上驚喜。
“甯夫人,請自重!”
南宮祺被張氏熱辣辣的言辭,弄得耳垂發紅,幾分掙紮,卻無法掙開,又不好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動手,隻得言辭怒喝:“甯夫人,若是你再不放手,就莫怪本宮對你不客氣了!”
張氏瞧着南宮祺微紅的臉龐,卻越發的輕佻,更是伸手在南宮祺的臉上摸了一下,目光沉迷,妩媚嬌豔,似水柔情的說着:“你個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