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無雙的聲音提高了許多:“臣女知道昭王殿下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娘娘對他有着很大的期望,所以臣女明白娘娘是絕容不下臣女這樣任性霸道的女子在昭王的身邊。而臣女所期盼的也不是深院内宅的勾心鬥角,而是找個一心寵愛臣女的男子,夫唱婦随,做一對神仙眷侶。娘娘,臣女要得不多,不稀罕什麽榮華富貴,隻是想找一個能一心一意喜歡臣女的男子。可恰是臣女最想要的,昭王殿下給不了,所以臣女覺得這婚約沒有恢複的必要,與其将來鬧得夫妻陌路,同床異夢,還不如現在就平和分開。”
甯無雙的話如同鋼針一般,一字一字的刺進德妃的心中,她看着甯無雙,有瞬間的恍然,輕輕的啓動了唇,卻一個字沒有吐出。
“是啊,你想要的很簡單,可是就是這簡單的事情卻是最困難的,世間的男子有幾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你上哪裏去找這樣專情的男子?”
德妃過了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總會有不一樣的。”甯無雙說這話的時候,腦中忽然閃過一個風華絕代的身影,嚣張的紅衫如同他張揚的個性,鮮豔醒目,不知道怎麽的心裏流過一絲陌生的感覺,有點甜蜜,有點溫暖。
總會有不一樣的,那個冷硬嚣張,惡名天下盡知的男人早已當着數萬人的面前,在蒼穹下爲她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或許這一生她的選擇是正确的。
德妃娘娘抛下的誘餌,對甯無雙來說,早就沒有了吸引力,什麽飛黃騰達,什麽尊貴無雙,那些有什麽意思呢?曾經她走過德妃娘娘所說的路,可是最後卻落得慘死的下場,一切不過是爲人做嫁衣罷了!
昭王妃的頭銜,誰愛誰去吧,至于宣王妃的頭銜,她同樣不在乎,她在乎的是那個頂天立地的男子許下的獨一無二的誓言。
人本就不投緣,現在話又不投機,二人之間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甯無雙想要就此退下,德妃卻又開口:“你娘曾經分的一手好茶,不知道你可學會?”
甯無雙看了德妃娘娘一樣,緩慢的說道:“隻學了一點皮毛。”
“爲我泡一壺茶吧!”德妃娘娘忽然開口。
品茶如品人,她倒要看看甯無雙泡出來的茶會顯示出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甯無雙微微一頓,随即點頭應下,自有七巧玲珑心的宮女将茶具等準備周全。
甯無雙姿态優美的坐下,一手提着隻精緻的銀水壺,緩緩地往被子點着滾水,令一隻手用羊脂玉匙時快時慢的調着茶末,不大會兒,一幅山高月明,一葉孤舟的圖畫就浮現在水面上,讓人一看就能感覺到分茶者那顆孤單寂寥的心意,漸漸地明月退下,隻剩下一片隐約的月牙兒,沉沉暗色,透着幾分悲涼的味道。
德妃娘娘一直靜靜的看着,沒有說話,而甯無雙的神情專注攪拌着,仿佛沉浸在一個無人能夠探究的世界中,半響後,一切都消失不見,隻有氤氲的熱氣,讓少女的臉顯得模糊朦胧,可是在一片朦胧之中,少女的眼睛特别的明亮,彷如一塊冷凍的冰塊,能冰凍時間的一切,也能折射出她内心的世界,德妃娘娘能從折射出的世界中清晰的看清她心靈的最深處,看見濃烈沉潛的窅黑在她胸腔中翻滾着。
甯無雙沒有說謊,她的情緒在這一刻是如此的真實。
德妃的眼神掃過四季屏風一眼,緩緩地歎息了一聲,帶着幾分惋惜,幾分遺憾,半響後,才淡淡的開口:“心如鋼鐵,冷漠如冰。你讓我……驚訝!”甚至狐疑!
這樣純黑的世界,隻有在地獄中掙紮求生的人才會有的,可是眼前的甯無雙卻……
德妃娘娘忽然對甯無雙這一年多的生活生出了一份好奇,還有一絲淡淡的憐憫。
甯無雙隻微微勾唇,淡笑:“若是娘娘沒有别的吩咐,請容臣女退下。”她福了福身子,也不等德妃娘娘開口,徑自轉身,慢慢的退了下去,在跨出門之前,目光若有若無的掃了一眼屏風,眼中極快的閃過一絲譏諷,眼底一片冰寒。
她不是貴人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應聲蟲,南宮揚想要她,她就得乖乖地過去。
休想!
這一世誰都休想再擺布她的命運,誰都不行!
德妃娘娘一直目送着甯無雙離開,眼中充滿了莫名的憐憫:多麽可惜了,如此嬌豔的花兒,卻要因爲不識時務而枯萎,真是讓人心痛啊!
“不許再動她!”
德妃轉過頭,看向屏風,南宮揚臉色暗沉的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你沒有聽到她的話麽?她不願意!”德妃娘娘輕歎一聲,用一種悲天憫人的語氣說道:“揚兒,我也不想殺她,可是她太過不識時務,以她如今庶女的身份,讓她做你的正妃,那是天大的臉面,可她卻固執己見的拒絕。”
“那也不用……不用對她下手!”南宮月想到甯無雙剛剛的話,心裏一陣一陣的抽痛,他從來都沒有想到曾經被他棄若糟粕的少女有一天對他來說會變得如此重要,隻是聽着她的拒絕,都能令他有種剜心般的痛,幾乎不能呼吸。
可即使再痛,他卻也無法看着她香消玉損,任由德妃娘娘對她動手,自己的娘自己清楚,他的母妃是個面慈心苦的,甯無雙如此拒絕,她是容不得的。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德妃娘娘端起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語氣悠閑中透着一股霸氣,與她面上呈現的溫和氣息截然不同:“要怪隻怪她自己太不識好歹了!”
“不行,我不許你對她下手。”南宮月的眼睛赤紅一片,他的母妃可不是一個喜歡吓唬人的無聊女子,她既然如此開口,隻怕心中已經有了決定,他絕不容許她對甯無雙動手。
“母妃,你若是對她動手,我是不會原諒你的,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永遠,永遠……”
南宮揚說完,怒氣沖沖的拂袖而去。
居然能令她的兒子如此上心,甯無雙就更留不得了!
德妃眼中冰寒之極,她可容不得她的兒子被兒女私情牽住了手腳,既然甯無雙如此得揚兒的心,遲早有一天會成爲揚兒的軟肋,她絕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南宮月一臉鐵青,渾身怒氣的拂袖而去,外面的豔陽高照,他卻覺得心底冰涼一片,一陣陣的後悔籠罩着他,想到她斬釘截鐵的回答,忍不住苦笑一聲。
人真的不能做錯事,否則是找不到後悔藥吃的。
“昭王殿下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嬌嬌的女聲響起,他側頭看過去,甯無雙從不遠處的涼亭上走了下來,飄逸的裙擺在風中飛舞,明豔的少女似是随時要随風翩然而去。
“你……怎麽在這裏?”他一時怔住,沒想到甯無雙沒有離去,而且照她的模樣,似乎是專門在這裏等他。
難道她……知道剛剛自己在内殿?
甯無雙冷眼看着他,明媚如斯的眸中此時隻有冰冷一片。
她着實膩味了南宮揚,婚都退了,也說得明明白白的,還這般勾勾纏纏的,有什麽意思?
心中厭惡之極,可甯無雙的臉上卻是帶着淺淺,輕柔的笑意:“我特意在這裏等殿下,就是想再次提醒殿下一句——好馬不吃回頭草!”
“你……”南宮揚張口結舌:她果然知道剛剛自己在内殿!
“還有,請殿下幫忙轉告德妃娘娘一句,爛船還有三斤釘,所以做事之前,最好還是掂量掂量,若是弄不好惹禍上身,那就不妙了。”
甯無雙沒有錯過德妃娘娘眼中的殺意,這些貴人啊,長久處在高位,早就習慣了主宰别人的性命,或許在德妃的眼中,她根本就是随意踐踏的東西,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決定她的命運,一旦遭到拒絕,就會惱羞成怒,哪怕德妃面上裝的再好,她還是一隻毒蠍子。
“甯無雙,我真的……那麽糟糕嗎?”
南宮揚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無力,他一直以爲自己出生皇家,是最高貴的存在,可是甯無雙卻徹底将他的自信打敗。
她明明就知道拒絕的後果,卻還是毫不猶豫的拒絕,甯願冒着丢失性命的危險,都不願意與他恢複婚事。
這對一個男人來說,是天大的挫敗!尤其是南宮揚這樣自視甚高之人。
“殿下是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甯無雙挑了挑眉頭,語氣和表情都十分的耐人尋味。
“真話!”他每天都要聽太多的假話,不想再從她的嘴裏聽出什麽假話來。
“真話就是……”甯無雙頓了一下,冷笑了一聲:“你比你所能想到的更加糟糕,每次午夜夢回,我隻要想到曾經和這樣糟糕的人有過交集,我都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她毫不留情的說着,字字如刀子一般刺進南宮揚的心中,自己卻是從未有過的痛快淋漓,曾經埋在心中沒有機會說出來的話,今日終于可以一吐爲快了。
說完這些話,甯無雙冷冷的屈膝道:“話說完了,我先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