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月說得擲地有聲,铿锵有力,但甯無雙卻聽得一團亂麻,百味雜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不否認,自個兒如今待臭不要臉的有些感覺,但是就這般嫁給他,她從來不曾想過。
婚姻在她這一世的規劃中,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哪怕就是她真的嫁人,也不想嫁進位高權重的人家,庭院深了,裏面的血腥也就多了,上輩子她看多了血腥之事,這輩子隻想遠離。
而,這人世間,最位高權重的人家,大抵也就是皇家了。
甯無雙擡了擡頭,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南宮月給的沖擊力太大,就是内心成熟如她,也一時接受不了,他居然安排出這麽神來一筆。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突然,所以我願意在這裏等你好好的想一想,我的未來是注定要走上那條血腥的路,我願不願意同我一起闖過去?前路道長且阻,未來會是什麽樣,誰也不清楚,闖不闖的過,誰也不知道。或許會心想事成,也或許身首異處,一切都不曾有定數。你會有無數的危險尾随,但是我保證,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想要動你一根手指頭,就踏着我屍體過去。小東西,一個人的路太孤單寂寞,我想要你陪伴一起看路邊的風景,你可願意?”
甯無雙以爲南宮月會出言恐吓自己,什麽我得不到怎麽樣的,誰知道居然等來這麽一番煽情的話。
心頭一跳,猛的擡頭,便正好撞見了南宮月眸光琉璃,神情堅定,動人心弦的目光。
他在她的面前,不自稱本王,以平等的态度面對她,沒有威吓,沒有脅迫,有的隻是将一片真心攤在她的面前,任由她抉擇。
她知道有一種人,他們不說愛,可是卻用行動表示愛。
百裏紅妝,誠摯邀請,放在她面前的是一顆火熱的真心。
娶這個字,遠比口頭的愛更重,男兒可以對無數個女人說出我愛你,卻隻能對一個女人說我娶你。
婚姻比感情更複雜,娶她過門,代表着什麽?
代表着從此以後,他要和她一起承擔起她背後那些複雜繁瑣的家事和糾纏許久的恩怨。
可是他一直說的都是娶她,在她面前,在皇帝面前,在文武百官面前。
甯無雙的鼻頭酸的很,淚意竟是止不住往上湧,一滴接着一滴滑落。
向來無往不利,殺人不眨眼睛的鬼王殿下慌了,伸手去擦,卻仿佛被那晶瑩的珠淚燙傷了:“你别哭……”
甯無雙沒有動,南宮月冰涼的指尖顫顫的挨着她的白玉般的臉龐,細細的擦拭着,甯無雙想要扯出一抹笑出來,卻發現面部早就僵硬,幾乎無法拉動肌肉,她側頭垂臉,帶着哭腔道:“你走開,别看。”
别看,哭起來的女子很醜的,她一點都不想讓他看到她醜陋的一面。
甯無雙不想哭,真的一點都不想哭,她不想在他面前變醜,他要他映入腦海的都是她美好的樣子。
可是眼淚卻不受她的控制,一滴滴的落下,從心靈深處湧上來一波又一波的酸澀情緒,像是海潮拍打着海岸,永無止境一般!
這算不算女兒家的矯情?
因爲知道有人會心疼自己的眼淚,所以才會淚流不止!
她該笑的!
甯無雙覺得自己怎麽就哭了,她應該笑,因爲前世她連當面矯情的人都沒有的。而這一生,她遇到了她。
眼淚珠兒一串串的落下,素來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鬼王殿下也隻能在一旁手足無措的幹着急,想了想,索性将哭成淚人兒的嬌人兒抱在懷裏,掏出帕子細細的擦拭起來,語氣有些酸澀:“……你若是不想嫁,我……我也不勉強……我今日雖然準備就緒,但也不是打算逼着你嫁我……我稀罕你……打心裏希望你能歡歡喜喜嫁我……”
她想嫁!
想嫁給這個惡名昭彰,但對她卻百般憐愛的鬼王。
甯無雙突然發現,對于嫁他,似乎也不如之前那麽猶豫不決,排斥抗拒。
這樣手足無措,慌張着急的南宮月一下子就打動了他。
她想嫁給他啊,原本搖擺不定的心晃來晃去,此刻終于定了。
甯無雙的眼中霧蒙蒙的一片,她真是蠢啊,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原來是那麽的想嫁他。
她就着他的手,将帕子在臉上胡亂的擦了一通,喉嚨裏針刺的痛:“我也想嫁你!”
短短的五個字,就讓南宮月一向清冽的眼神璀璨的像是天空閃爍的星辰。
狂喜!
是的,一向七情不動的鬼王殿下,這一刻的心情是狂喜。
像是醍醐灌頂,像是飛流直下,像是百花盛開,刹那間,渾身都充滿了力氣,有着用不完的勁兒和說不完的話兒。
他想娶的小東西也想嫁給他,他們之間不是他剃頭挑子一頭熱,即使強大如他,在感情面前也不過是個懵懂男子,也會忐忑不安,也會緊張擔憂,如同天下所有陷入情網的男子一樣,患得患失!
南宮月一把握住甯無雙的手,笑得百花都失去了顔色。
天下,再沒有比兩情相悅更好的事情了。
甯無雙卻邊哭邊笑的從他手上慢慢的掙脫,眼淚更是不停息的滾落:“我想嫁你!可是我害怕,害怕嫁給你之後的結局。如今我們兩情相悅,心有彼此,可十年之後,五年之後呢?你還能如此不改初衷麽?等我老了,芳華不在,你還會心悅我麽?”
尤其是他注定要走上那條血腥的路,她不怕途中有多危險,可是她怕事成之後,他的心還在不在,紅顔未老恩先斷,當他踏上那個至高的位置後,什麽樣的美人沒有,他還會在乎一張蒼老的容顔麽?
甯無雙捂着臉搖頭:“我想嫁你,可是我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着你我之間的情意被現實一點一點的磨滅,最後落得個人去樓空的下場……我不要……若是結果那麽悲慘,我甯願從一開始就不要,至少我還能保留一份純摯的情……”
她想嫁他,心中有他,所以她更無法忍受。
甯無雙眼淚越流越多,頭也越來越低,哽咽着說着這番話。
掙紮了許久,手也未能從南宮月的手裏脫出來。
“傻瓜,隻要你想嫁我就行了。”
南宮月隻記得甯無雙說的那五個字,情緒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話裏話外隻有如釋重負的輕松,神色平靜淡然,當然若是細細看去,就會發現平靜下的波瀾,淡然下的神采飛揚。
“前事不可知,你怎的就知道日後紅顔未老恩先斷,你怎麽知道我會被鮮亮的容顔迷了眼神。我不是你父親,也不是南宮揚,我自小就不喜歡女兒家,受不得女人的碰觸,潔癖嚴重,直到遇到你,一切才變得不一樣。”
月光柔和,男子的眼中竄出火苗,亮的驚人:“我可不信這天下會有另一個女人能讓我不覺得惡心,反而如飲甘甜!”
甯無雙聽聞,顧不得哭了,張大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怒道:“南宮月,你娶我,居然是因爲你隻能受得了我的碰觸?”
躲在一旁窺視情節發展的路公公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臉,有種慘不忍睹的感覺:王爺啊,英明無比的王爺,怎麽關鍵時刻你就抛錨啊?
看來甯無雙對尊貴的鬼王殿下十分了解,他總會在故事高【呵呵】潮之時澆冷水。
“小東西,你又胡思亂想了。”南宮月一字一字慢悠悠的說道:“若是因爲不讨厭碰觸,我哪裏還需要娶你,宣王府那麽多的奴才,随便一個我都不讨厭。”
他頓了一下,嚣張的說道:“隻要能打動我的心,身份不是問題,性别無關緊要,你以爲我會怕世間悠悠之口麽?”
“……”甯無雙張口結舌,再度被他的強悍打敗。
他抓緊她的手,摩挲着:“小東西,我想娶你,此生我定不會負你!”
甯無雙用力才抽了一下子鼻子,神色微微有些恍惚:敢情她平白娛樂了衆人一番,哭給了瞎子看?
她拼命的忍着不讓眼淚落下,深深吸了一口氣兒:“立字據吧!”
南宮月挑眉:“立字據?”
“嗯,你就寫個賣身契給我,若是日後你負了,我就将你的賣身契昭告天下,讓世人都知道你背主的罪名。你可願意?”
這時間最讓人不恥的就是忘恩負義。
她終究沒有學乖啊,還是願意試上一試,他用一腔真心酬知己,她也想爲了這份真心試上一試。
她終究如外祖父曾經所說,骨子裏有着戴家人的無所畏懼,有着戴家人的堅硬不拔,還有戴家人那股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傻勁兒。
“好!”
他應得幹淨利落,連半點遲疑都不曾有。
甯無雙傻傻的看着他,聲音沙啞:“南宮月,你知不知道這聲好的意義?”
意味着從此她的手上捏着他的把柄,不管這賣身契是否具有律法的意義,但是作爲一個威震天下的王爺答應一個女子簽下賣身契的行爲,就足以讓世人不恥。
“傻瓜,不就是一張賣身契麽?”他舉着她的手在唇邊親吻了一下:“我何曾在意過天下人的眼光?”
他在意的是她說——我也想嫁給你!這是他聽過的最美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