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卻仿佛被點醒了,收斂臉上的怒氣,竟微微一笑,出聲附和道:“從小就是個隻長個頭不長腦的,讓嫂子見笑了。”
劉氏點頭理解的說道:“養馬知道馬性,你曉得她是個什麽樣就是了。”
張氏意有所指的說道:“大嫂子一向憐惜我,我是個什麽都不懂的,還望嫂子替我多擔待些。”
甯無雙看着這一唱一和的姑嫂二人,心中冷笑:紅口白舌的,看來張氏今兒個是要借着劉氏的手狠狠的教訓她一頓。
劉氏心中暗暗一歎,曉得張氏這是要她辦之前應下的事情,其實依照着張氏的本心,她并不想多爲難甯無雙,雖說不是出自張氏的肚子,但到底叫她一聲大舅母,日後真進了宣王府,成了金尊玉貴的人兒,還能有三兩分面子情,與她也是個好事。
說起來,劉氏也不能理解張氏的做法,若是甯無雙是她的女兒,她雖不會金玉般的養着,但也不會如張氏這般心心念念的要除去,就算是曾經做妾又怎樣,隻要笑到最後的是她就行了,正經聰明的嫡母不是狠毒的除去庶女,而是讓庶女給自個兒的兒女鋪路,就如同她現在做的一樣。
這個小姑子啊,真的給慣壞了,哪怕就是做妾,戴氏是個剛烈人,直接與甯德海惱 卻也不曾爲難她,以至于養成這麽一副不依不饒的性子。
即使劉氏心中不樂意,但還是給了張氏一個眼色表示還記得承諾,誰讓小姑子是自個兒婆婆的心肝肉,又是相公的親妹子,若是自己今兒個應下了卻沒辦到,日後還不知怎麽在婆婆和相公跟前上眼藥。
而且小姑子或許是做妾出身,最大的喜好就是給人送丫頭,相公房裏她也不曾放過。
自己一把年紀,房内最近也算是清淨,可不想再添什麽妖精了。
她看了一眼端着茶杯的甯無雙,含笑擡起了手,因爲她來接茶盞,爲了表示晚輩對長輩的恭敬,甯無雙的腰就彎了下來,所以當劉氏的手輕飄飄的的扇在甯無雙的臉上的時候,在身後的人看來,劉氏也隻是擡手卻拿那杯茶似的。
真正能看見劉氏動作的,除了當事人,就是張氏和晴書,羅媽媽,還有她的貼身大丫頭。
劉氏的這巴掌,輕飄飄的的,仿佛一點兒力道都沒有,甚至連她的指甲都不曾再甯無雙臉上留下一絲半點的痕迹,而劉氏的臉上更是從頭到尾都流淌着笑意,半點異樣都沒有,隻怕誰見了,也不會明白劉氏此時在做着這樣的事情。
這不過是一次羞辱,對張氏而言,不過是借着劉氏的手而形成的微不足道,甚至連微微出氣都達不到效果的羞辱。
張氏真的不高興了,她剛剛明明是讓劉氏借機毀了甯無雙的臉,怎麽大嫂子的力道如此輕微,甚至跟陣風似得。
劉氏也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她染着鳳仙花汁的指甲内藏了足以讓傷口無法愈合的藥,她動手的時候,也真的打算毀了甯無雙的臉,可對上那麽一雙冷漠的眼眸,她不知不覺的就生了畏懼,卸去手中的力道。
早猜到張氏要借着娘家嫂子的手教訓自己,甯無雙又怎麽會毫無防備?在劉氏伸手的時候,她就在注意着劉氏的一舉一動。
劉氏揚手的動作快,而甯無雙的動作更快。
而且,做得更爲的隐秘,劉氏的動作還能被别人察覺,而她的動作隻有當事人才能知道。
在劉氏的手剛剛離開她的臉面的時候,甯無雙的唇角一勾,臉上就浮現出别有深意的笑,借着震驚捂臉的動作,唇微微掀動了一下,無聲的吐出:“脫毛雞!”
三字一出,劉氏臉上的微笑頓時消失,整張臉都變得扭曲起來,猛的站了起來,張着一雙充血的眼睛,惡狠狠的瞪着甯無雙,仿佛要将她撕碎一般。
甯無雙幾不可見的笑了一下,人卻向後一倒,手中的茶盞“嘩啦”一聲,摔在了地上,青瓷的碎屑蹦跶的老高。
身後的衆下人循聲看了過去,就見到一向雍容華貴的張家大夫人已經霍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隻手還呈揮舞的姿态,胸口急劇的起伏着,臉色青紅交加,顯然是氣得不輕。
而她們的三小姐,此時已經摔倒在地上,半張白瓷般的側臉上已經被指甲劃過一道青紫的痕迹,雖然沒有見血,但在三小姐那張吹彈即破的臉蛋上實在顯眼而猙獰恐怖。
一時間,客廳中的下人吓得趕緊低下頭,仿佛窺視了什麽不得了秘密。
張家的大夫人下手太歹毒了,居然要出手毀了三小姐的容顔,要知道女兒家的臉面最值錢,尤其是還未出嫁的,若是心思重點的說不得要去上吊了,當初五小姐可沒少折騰,聽說白绫都挂在了懸梁上了,還是三姨娘和五小姐母女連心,睡不着才将五小姐鬼門關拉回來。
也有心思耿直的,雖然低下頭,但對劉氏不屑的很,你說你一個外家的舅母,到甯府逞什麽威風,這府邸姓甯,不姓張!
就是覺得出了點氣的張氏也覺得不痛快,她坐在張氏的身邊,對張氏的小動作也覺得看不上眼,你說你不輕不重的弄這麽一下子,算怎麽回事?
要是破了,小賤人的臉毀了,夠狠,也出氣了,現在腫着這麽一道,算什麽事情。
簡直太小家子氣了,到底是出身不好,做點事情扭扭捏捏的,讓人看不上眼。
張氏心中對辦事不力的劉氏十分的瞧不起。
小家子氣,上不了台面也就罷了,最後連這麽點小事都辦不好,簡直比豬更笨。
丢人現眼啊,世間怎麽會有人蠢成這麽個模樣,最可悲的是她還是自個兒尋來的幫手。
張氏雖然不太明白,但已經深深的感受到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的悲哀了。
她幾乎忍不住要啐一口吐沫在劉氏的臉上。
嗯,這等蠢材,過些日子等大哥回來,她可要再送個機靈的丫頭過去伺候。
張氏心中氣惱不已,但還的忍着憋屈救場,面色一變,驚叫起來:“啊,大嫂子,你怎麽了?是不是被燙到了?”
劉氏也從盛怒中冷靜下來,頃刻之間又變了臉,仿佛剛剛臉上的怒意像是陽光下的薄冰,輕而易舉的融化了,轉而成滿臉的擔憂和焦急:“我沒事,快看看三丫頭怎麽了?剛剛我慌亂之下,拂上她的臉……”
能在主子身邊伺候的大丫頭哪個不是人精,此時得了這麽個梯子,各個都上前,拾階而下,團團的将劉氏圍住,張氏更是一副姑嫂親厚,催着劉氏去換衣服,也要下人扶着甯無雙下去換衣服,想要将這事就這麽抹平。
甯無雙怎麽可能肯讓她離去,一個眼色過去,原本如影子一般存在的白嬷嬷忽然先行一步撲到甯無雙的跟前,護住甯無雙,高聲:“小姐,小姐……您怎麽了?小姐……您别吓奴才啊……您若是有個什麽好歹……奴才可怎麽跟宣王殿下交代……啊……”伸向甯無雙的衆手皆都頓了一下,府中的人誰不知白嬷嬷是宣王殿下送給三小姐的人,誰又不知道宣王殿下對三小姐另眼相看,若是……衆人都不由得深思起來。
綠腰和雲幽也對看了一眼,同樣撲了過去。
雲幽大聲的叫了起來:“小姐……小姐暈過去了……小姐……綠腰,快去,快禀告老夫人……”
綠腰當下腳不停的轉身跑了出去,快的連張氏想要阻止都來不及。
沒想到白嬷嬷如此善解人意,到底是宮中出來的,人着素質就是不一樣,第一次就和綠腰、雲幽配合的如此完美。
甯無雙對于效果很滿意,一言不發的,倒在白嬷嬷的懷中,無聲無息的笑了起來。
白嬷嬷繼續大聲的叫着甯無雙,高昂的聲音幾乎能穿透雲霄,聲音亦是尖銳無比,實力派的演技不同凡響,看的雲幽佩服的五體投地,哪怕她親眼看着甯無雙安然無恙的睜着眼睛,都快要以爲甯無雙有了大礙,更别說被擋在外面不清楚情況的人了。
決不能将此事鬧大。
張氏知道甯老夫人今日提前将她放出來,一來是看在張家的面上,二來是那五萬兩銀票起到了作用,現在老夫人對小賤人正稀罕,若是鬧大了,驚動了老夫人……
忙使了一個眼色給晴書,讓她去攔住綠腰,自個兒又打起笑臉,對着白嬷嬷道:“白嬷嬷,雙兒的大舅母無意中傷到這孩子,快抱回去,這寒氣秋重,别讓這孩子受寒!”
一口咬定了劉氏是誤傷,又做出一副關心備至的樣子,就是甯老夫人和甯德海來了,也發作不了啊,更何況他們又不是真心的疼惜她。
劉氏今日對她如此行事,必然是受了張氏的指示。
隻是這對姑嫂似乎全然不記得,如今的她可不是曾經那個草芥般任由她們作踐的愚笨丫頭。
甯無雙看着擁着她沉穩的白嬷嬷, 這一刻,甯無雙再次對南宮月生出了感激。
原來有人支撐起一片天空的感覺是這樣啊,心中不慌,底氣充足的很。
心中冷笑,這一次她就讓張氏看看什麽叫自掘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