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老夫人霍然起身,對着已經停筆的甯無雙道:“三丫頭,先别抄了,去看看你父親怎麽了。”
甯德海的書院,一片雞飛狗跳,大老遠就能聽見哭喊嘶吼聲,進了書院,便見到丫頭小厮亂成一團,甯德海發髻淩亂,眼角發黑,神情狂亂,舉着寶劍到處亂竄,見着人就要砍下去。
“老爺,你這是怎麽了?”張氏白着一張臉,哭的傷心欲絕,但不知道怎麽地,落在甯無雙耳中卻藏着一絲别樣的興奮猙獰。
甯老夫人見此混亂情景,眼角直跳,扯着嗓子大叫一聲:“都給我停下來!”
丫頭小厮們哪裏是一喊就敢停下來的,甯德海手中的寶劍雖然是擺設,但絕對的見血封侯,若是停下來,說不得就要挨上一劍了,那是死翹翹的大事,因此一時之間居然沒有人理會甯老夫人的話,仍然在院子中四處亂竄,比之前看起來更加的亂糟糟。
甯老夫人眉頭緊鎖,怒吼:“誰再不停下,立刻給我拖出去杖斃。”
這話一出,四處如鳥獸一般亂竄的丫頭皆小心翼翼,雙腿顫抖的停住了腳步,卻不忘離危險人物盡量遠點,生怕下一刻那明晃晃的寶劍就砍在了自己的身上。
也不知道是失去了追逐的興緻,還是體力不支,甯德海見人不動之後,對着甯老夫人嘿嘿傻笑了幾下,就兩眼一翻,一頭栽了下去,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甯老夫人急忙沖了過去,甯無雙也跟着沖了過去,二人叫了幾聲,甯德海全無應答。
甯無雙眸光閃了閃,對着一旁噤若寒蟬的下人喝道:“一個個傻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将老爺擡進房請大夫去。”
張氏哭天抹淚掐着甯德海的人中,聽得這話,立刻附和:“是啊,快去請張大夫過府。”
甯無雙眸色一深,微微皺了皺眉,卻不曾出言阻止。
各位姨娘聞訊而來,個個一臉的焦急,三姨娘卻不着痕迹的與甯無雙對視了一眼,卻又極快的錯開視線。
過了不多久,張大夫急匆匆的趕了過來,把脈問診,半響都不曾說上一句話,隻是那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表明了甯德海的情況不妙。
甯老夫人看的心驚肉跳,忍不住厲聲追問:“張大夫,到底是什麽病症?”
張大夫神色僵硬的搖頭:“請老夫人恕罪,老夫才疏學淺,無法探出病因,還請老夫人另請高明吧!”
說完,就整理了藥箱灰頭土臉的離開。
甯老夫人心裏沉甸甸的,張大夫已經算是京城極好的大夫,哪裏還請得到比他更高明的,除非請太醫出診,但甯德海現在這幅模樣,若是傳到皇帝的耳中……
甯老夫人有些難以抉擇,正猶豫之時,一旁的夏荷忽然欲言又止,咬唇吞吞吐吐的說道:“老夫人,奴婢瞧着老爺這病,看起來居然像是……”
甯老夫人聽了這話,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追問:“夏荷,莫不是你見過老爺這症狀?”
夏荷徐徐上前,輕手輕腳的查看了甯德海的症狀,臉上的神情凝重異常,看着房内的下人,遲遲沒有開口。
甯老夫人會意過來,将人趕了出去,隻留下幾位主子。
夏荷恭敬的說道:“老夫人,奴婢記得小時候,村裏有個嬸子,不知道怎麽的,好好的人就忽然發病,也是口吐白沫,手裏握着把菜刀,在村子裏到處亂砍,連孩子都不放過。奴婢瞧着那嬸子的症狀,與老爺有些相近,隻是年代久遠,奴婢有些不敢确認。”
張氏抹了把眼淚,忙道:“那你那嬸子到底等了什麽病?”
夏荷搖頭:“不是病。奴婢村中那嬸子被人擒住後,也是跟老爺這般突然倒地不起,口吐白沫,怎麽都醒不過來,請了幾個大夫都診不出來病症。我們村裏的人信佛,覺得那嬸子的症狀有些蹊跷,就擡着她去了山上的寺廟,廟裏的老和尚說……說是有人用巫蠱之術謀害她……後來,後來村裏人果然在村口的石橋下發現繡着那嬸子生辰八字的布娃娃,身上插滿了針……”
甯無雙擡眸看了夏荷一眼,露出冷漠譏诮來,倒是一張巧嘴,也難怪張氏會花重金收買她?
“巫蠱之術?”甯老夫人的聲音藏着顫抖。
巫蠱之術在宣冥國是個忌諱,曾經在内宮引起一陣血雨腥風,皇上親自下旨,禁了巫蠱之術,違者五馬分屍,株連家人,所以一直以來高門大戶之間,後院再傾軋洶湧,也無人敢使出巫蠱的手段來,沒想到今日居然用在了甯德海的身上,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啊!
甯老夫人黑沉着臉色,沉吟了片刻,道:“老二家的,你去讓莫管家去請個太醫來。四姨娘,主母有孕,不能操勞,你幫着管了這麽久的家,此時也該擔起重任了。嗯,近日我極爲喜歡的首飾丢失了,你和二姨娘,三姨娘帶着幾個婆子,去各院替我尋上一尋。”聲音微沉:“你們聽明白了沒有?”
幾位姨娘知道,甯老夫人這是要她們借着搜尋首飾的機會,找出那施了巫蠱之術的布娃娃,當下神情一整,皆嚴肅的點頭,應道:“卑妾聽明白了。”
張氏也乖乖的應道:“媳婦這就安排莫管家去請太醫。”目光掃過三位姨娘的背影,掠過一道隐秘的笑意。
而一直隐形般抽噎的甯無雲,卻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有些忍不住擡頭看了甯無雙一眼,卻對上她深幽冷漠的眸光,唇角的得意笑意來不及收斂,面上一僵,忙慌亂的錯開目光,心中的得意卻不曾散去。
祖母再偏心小賤人,但最在乎的人卻是自己的兒子,隻要找到甯無雙謀害父親的證據,這一次她休想再逃過,到時候隻有被送進水月庵一條路可走。
過了一會兒了,幾位姨娘回來了,與之一起回來的,還有紅杏。
紅杏臉色平靜無波,但與甯無雙對視時,眼中流轉惡毒的笑意,讓人後背發涼。
張氏瞧見紅杏,眼中的笑意清淺,如薄霧般浮上,随即又随風而散,做出未曾瞧見,隻關切的追問:“你們可尋到了老夫人的首飾?”
四姨娘柔聲道:“老夫人的首飾倒是沒尋到,不過在搜查各院子的過程中,倒是尋到了奇怪的物事,想請老夫人和夫人過目。”
說着示意書畫将手中的紙包呈上,老夫人接了過來,緩緩地展開,插着針的布偶也就徐徐展現,甯老夫人待看清布偶上的生辰八字,眼神淩厲之極,忍不住重重的拍了一下,厲聲:“好惡毒的心思!”
張氏見甯老夫人眉間戾氣十足,隐隐有些得意,面上卻溫和的勸着:“老夫人,您别動氣,老爺吉人自有天相,您氣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甯老夫人冷哼了一聲,目光淩厲的盯着紅杏:“這丫頭是怎麽回事?”
幾位姨娘或許都有自個兒的小算盤,但行事皆不是不知道輕重之人,敢在這時刻将丫頭帶進來,隻怕這丫頭與今日的巫蠱之術有些關聯。
四姨娘恭敬的回答:“老夫人,剛剛那物事是在三小姐院子裏的樹下尋到的,而卑妾等能尋到那物事,乃是紅杏的功勞。”
四姨娘心中有些替甯無雙擔心,隻怕這一次三小姐要栽在紅杏這個内鬼的手裏了。她倒是有心想幫甯無雙一把,隻是奈何衆目睽睽之下,她是心有餘力不足,想來這也是甯老夫人讓幾位姨娘一起搜尋各個院子的原因。
甯老夫人面上的情緒不顯,厲色的看着紅杏:“你怎麽知道院子的樹下埋了這東西?”
紅杏恭敬的回答:“前兩日奴婢晚上路過那樹下,見三小姐似是在埋什麽東西,今日又見三位姨娘仿佛在搜尋什麽,這才大着膽子出言禀告。”
張氏眼中的笑意更盛,人證物證齊全,甯無雙這一次就是插翅難逃。
甯無雲十分震驚的開口,語氣充滿了傷心失望:“三妹妹,你怎麽能如此不孝?父親就是對你有些疏忽,但你身上畢竟留着父親的血,你怎麽能對父親下這樣的毒手?巫蠱之術啊,三妹妹……你到底又多恨父親?”
張氏亦是掩去眼中的笑意,語氣悲憤的說道:“三丫頭,母親知道你心中恨我,但是你怎麽能遷怒你的父親,他可是生你養你之人,你……你太狠心了。”
“弑父之人,豬狗不如!三姐姐,你的手段還真令人不寒而栗啊!”甯無雨冷冷的開口。
甯無雙心中冷笑,張氏母女可真是心急,老夫人還沒開口,就急着給她定罪了,她們要除去她的心是如此的急切,連掩飾都無法掩飾,怎麽曾經的自己居然還信什麽母女情深,姐妹情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