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玩弄朝臣,他可以兵行詭道,殺敵千裏,救社稷于危難,可他如何片刻之間讓眼前少女一顆傷痕累累的心複原?
這對他來說,十分的陌生,也十分的拙劣。
他隻知道自己的心中有股奔騰的殺意,想要殺死該死的甯德海還有南宮揚。
混賬東西,就因爲這兩個混賬東西,居然害的他情路如此坎坷。
南宮月嘔,嘔死了。
他可不是什麽海納百川之人,不讓他好過的人,他也不可能讓對方好過,既然舍不得對甯無雙下手,還能不讓他遷怒嗎?
所以,不管是甯府飲茶的甯德海,還是昭王府與幕僚議事的南宮揚都同時打了一個寒顫,無端的生出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滋味。
條條大道通羅馬,此路不通,隻好另辟蹊徑了。
慢慢地,南宮月的唇角掠起,似笑非笑起來。
看到他這笑容,甯無雙沒由來的後背一涼,就在她背心發涼的時候,男人的手指輕輕撫上她唇瓣,他低着頭目光溫柔的看着她,歎了一口氣,輕輕的說道:“也罷,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你,但藏下你娘,我就犯了欺君之罪,若是日後被人發現,還不知道父皇會将我怎麽樣呢?原本啊,你若是肯嫁我,我倒也能在父皇面前糊弄幾句,到底是我王妃的親娘,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可現在……你說我需要爲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冒如此大的風險麽?”
甯無雙的臉色煞白,這時才發現南宮月爲她娘求來三品淑人的封号,還有這樣的險惡用心。
怔愣的看着南宮月,心裏恨的咬牙切齒,真沒看出來,臭不要臉的求愛不成,居然要挾她,小人一枚。
南宮月見甯無雙怕了,眸光閃了閃,他越發的湊近了她,或許是因爲靠 的太近,他呼吸的溫暖氣息撲在她的耳垂上,令甯無雙不由自主的顫栗起來。
他靠的如此近,如此的近,若是甯無雙此時回頭,就會發現他眼中的惱意,偏偏薄冷的唇吐出來的話語,有種溫柔如水的隽永:“不過呢……”
他吐出兩個字,成功的令甯無雙眼睛一亮,那灼灼有神的模樣,令他眼底浮現出微微的笑意,卻随即又覆蓋了惱色,但一切隻是眨眼間,半點不容人窺視。
隻見他優雅低沉的,無比微涼的說道:“我一向愛才……無雙有勇有謀,甚得我心,這樣吧,隻要無雙願意爲我簽一份賣身契,嗯,無雙今年十四,嗯,那就簽五年,五年中,隻要你對我言聽計從,任勞任怨,做牛做馬,願意爲我赴湯蹈火,認我爲主,聽候我吩咐就行了。”
臭不要臉的,果然沒長臉,他說‘隻要’對他言聽計從,任勞任怨,做牛做馬,願意爲我赴湯蹈火,認我爲主,聽候我吩咐就行了……
這哪裏有一絲愛才的意思?根本不是将她作爲下屬看待,根本就是奴才,而且還是最底層的奴才,臭不要臉的還好意思說什麽就行了!
甯無雙猛的睜大眼睛,轉頭看向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她想要看清楚這人,想要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一個剛剛還嚷着非她不娶,隻要她的男人,轉眼之間就改變主意,要她做奴才?說什麽隻要她,若是真的喜愛她,又怎麽會對她提出這樣荒謬的條件!
可是,入眼的是那麽一雙清麗明豔的眼,波瀾不興,仿佛不管是要娶她爲王妃,還是要她做奴才,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就好像天地萬物都應該匍匐在他的腳下,任由他支配。
在甯無雙瞪大的雙眼,直直地盯着他看的時候,南宮月眉頭微微蹙了起來,隐藏在陰影中的他,心中隐隐的帶着一抹無奈和惱怒。
黑暗中,男人眼如星空,對上甯無雙明媚如水的眼,它是那麽的深幽,深幽的如同萬丈深潭,讓人探不出其中的分毫。
甯無雙定定地與他對視了片刻之後,她閉上了雙眼,好一會兒,她才啞聲,應道:“好……”
她,她居然說好!
她居然真的應了好!
該死的,她放着他尊貴的王妃不做,居然做他的奴才!
南宮月先是睜大了眼睛,定定的盯着甯無雙好一會兒,一雙眸子暗沉如冰,裏面的寒氣能凍死人,他也不說,隻這麽盯着,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他竟然放聲大笑起來。
此時的别院,靜悄悄的,除了偶爾刮過的風聲,再沒有絲毫的聲音,他這麽放聲大笑起來,在寂靜的夜間,便給遠遠的傳了開來。
落在知道南宮月性情人的耳裏,腿下都有些打顫,就是連自小跟在南宮月身邊伺候的路公公,也忍不住咽口水了,苦笑着豎起了大拇指——甯三小姐,你真是牛人啊,居然能将不動于山的王爺氣成這副模樣,牛,太牛了!
甯無雙也被他突兀的笑聲吓了一跳,她瞪着一雙大眼睛,不解的看着南宮月:這又怎麽了?瞧着笑的,花枝招展成什麽樣子了,她應下了,他有必要這麽高興麽?
直過了許久,南宮月才慢慢地止聲,瞅着甯無雙,他微微勾唇,淡淡的文:“我說得話,你都答應了?”
甯無雙沒有回答,覺得南宮月果然如傳言中說得一般古怪,那些條件明明是他自個兒提出來的,等的不就是要她同意麽?怎麽現在她答應了,他卻是如此失态呢?
女人心,海底針,可到底還能有根針呢,真耗幹了水,說不得還能撈着,可男人的心,連根針都不是。
無解!
不等甯無雙回答,南宮月再次問道:“你答應了?”
甯無雙的臉色有些蒼白,她澀澀地說道:“是……若是娘能無恙,無以爲報,願意認主……”
南宮月不待她說完,一聲冷笑,他猛的将她的臉扭轉了過來,俯身在她的唇上狠狠地的咬了一口,令得甯無雙痛得身子一顫,感受到他不言而喻的怒氣,僵硬的一動不敢動後,心裏尋思着,到底是哪裏又惹了這魔頭。
好在南宮月咬了一口之後,沒再下嘴,松口她的唇,那雙黑眸蕩着粼粼的閃爍,還有一種很少出現在他眼中的氣惱、酸澀還有淡淡的别扭。
他吐氣溫熱,語氣涼涼地說道:“甯無雙,你好,你真好,堂堂的王妃你不稀罕,居然稀罕做個奴才。”
甯無雙身體僵硬,嗓子幹澀,不敢應他。
他抿了抿唇,聲音越發的冷:“既然如此,我成全你!”
奴才?他在她身上到處看到反骨,真沒瞧着哪根骨頭有半點奴性,小東西自個兒要撞南牆,那他就成全她一次。
陸公公搖頭暗道,王爺這次氣大發了,怕是不但甯德海和南宮揚不得安生,就是甯三小姐都要吃點苦頭了。
哎,三小姐到底太嫩了點,鬥不過老奸巨猾的王爺,還是入了王爺的圈套,王爺開口的目的就是将三小姐圈養在手裏,再慢慢的,一點一點侵噬,最後再将整個人吞噬入腹,三小姐應下五年之約,也不過是便宜了王爺,試想五年之後的甯三小姐多大了,除了王爺還能嫁誰?
當然,前提條件是王爺等得了五年!
在路公公這個無根之人的眼中,眼前的兩位其實都是挺傻冒的。
王爺你裝什麽大尾巴狼,不就是求愛不成,惱羞成怒,想要逼着人姑娘松口麽,溫柔細語的哄着不就是了。
而甯三小姐也是個沒眼色的,王爺的意思根本就是想她服軟,說兩句好話,再乖乖的将王妃的頭銜接過來,歡歡喜喜奔着夫唱婦随不就是了。
可這兩個傻的,居然将好好的一出花前月下,鬧成戰火紛飛。
南宮月微冷的唇輕挑:“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口說無憑,咱們立字爲據!”
立字爲據?這是要她簽下賣身契啊!
這人是不是太小心了點,她都已經應下,還要她立字爲據,難不成她還能抵賴了不成?
甯無雙心頭的小宇宙突突的要爆發,臭不要臉的,她怎麽說也是侯府的小姐,戴相的外孫女,他居然有臉讓她簽什麽賣身契?
甯無雙目光死死盯在了南宮月臉上,白嫩的爪子發癢啊,有種抓花那張俊臉的沖動,過了好半響,才壓住心頭的怒火,點頭:“好,立字爲據!”
娘還在人家手中,又應了認主的話,自然百依百順了。
“還要有證人!”南宮月無視于甯無雙狐疑的目光,得寸進尺的說道:“自古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你日後若是驟然反悔,我堂堂的王爺,總不能哭着喊着追着你跑吧。所以既然立字爲據,咱們就得請個人證出來。”
甯無雙眼中的怒氣更盛,迷惑也更加的不解了,南宮月這是要做什麽?
立字爲據,還要找證人,坐實她賣身爲奴的事實,至于搞的如此隆重麽?
甯無雙眼中冰芒直射,怒瞪着南宮月,今夜心中因他升起的感動全都不翼而飛:賣身爲奴,臭不要臉的喜歡果然别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