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德海今兒個的心情就跟做雲霄飛車似的,起伏太大,先是涼飕飕掉冰窖,現在又跟三伏天吃了塊冰鎮西瓜一般——爽透了!
宣王殿下居然要娶自個兒的女兒爲妃……而且還否決了皇帝側妃之說。
他要成了宣王的老丈人了,這一刻,甯德海心裏美的冒泡了,仿佛已經預見自個兒官升三級的場面。
秋風拂面,卷起殘破的落葉,甯無雙對着傳旨的太監有一絲愣傻,随即回神,又有一種磨牙的沖動:臭不要臉的,他到底要做什麽?娶她爲妃,這不是将她放在火上烤麽?
以她戴氏之女,甯府的庶女,又和南宮揚有過婚約,皇上怎麽可能同意臭不要臉的娶她爲妃?
說不得心中已經當她是紅顔禍水,禍起蕭牆的狐狸精,哪裏能讓她得好、
甯無雙捋了捋了如墨的長發,面不改色的随着傳旨的太監上了宮中派來的馬車,心中卻覺得有些遺憾,若是求娶之人不是南宮月,能得禦賜婚姻,倒是不錯。
她并不想嫁得多麽的榮華富貴,也沒指望琴瑟和鳴,更别說什麽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若是可以的話,她甯願不嫁,但如今的環境,卻容不得她不嫁。
所以,她隻想嫁一個可以被她控制在手中的,不會幹涉大男人,而這個男人最好性子比較軟和,爲人淳樸。
禦賜的婚姻最大的好處,就是日後男方不敢對她怠慢,可惜要嫁的人是臭不要臉的,而且皇上最多隻能接受她爲側妃。
側妃?
再好聽,也不過是個妾室!
甯無雙看着馬車上晃動的流蘇,目光幽幽。
鏡中花,水中月,一切不過虛幻,她絕不容許别人插手自己的婚事,擺布自己的命運,哪怕那個人是當今的皇帝也一樣。
甯無雙的到來,幾乎算得上萬衆矚目,金銮殿上的衆臣都想看清楚這位能令宣王殿下開口求娶的“草包美人”長得什麽模樣,待看清楚之後,都不由得驚豔了一把,果然是傾國傾城的美人,不管是容貌上的美豔,而是渾身透着的靈氣,尤其是那一雙眼睛,仿佛将天下的豔色都彙集在其中,隻一眼,就能讓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甯無雙穿着一襲淺白色刺繡月華裙,繡着星星點點的花,雖然尋常的服飾,不張揚,但因爲見皇帝也不平庸,鬓間戴着蕾絲含珠金鳳钗,走動間,蕾絲垂下的明珠 晃動,瑩光閃爍,将她的一張明豔的臉映襯的越發的明麗無比,唇角不疾不徐的微挑,眉間一片恬靜平和。
這一刻,南宮月的心居然不争氣的“砰砰”跳了起來,那輕微的腳步聲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他有些失笑,待收斂目光,卻掃到南宮揚臉上癡迷的眼色,深幽暗遂的眸子一沉,身上的冷氣能凍僵了一片天空:該死的登徒子,居然敢肖想他的女人。
他倒是幹脆,直接将甯無雙當成了自己的女人,也不管甯無雙同意沒同意。
甯無雙雙目微垂,神色恭敬的伏地,口呼萬歲,靜候皇帝開口,态度自若,看不見半點惶恐,就是禮部最苛刻的尚書大人,也挑不出半點刺來。
皇帝微眯着眼睛,看着伏地的少女,眸底幽暗,似有流光閃過,半響,靜靜的開口:“平身!”
簡短的兩個字,卻讓伺候他的老太監心中微微一震,随即垂眸,似是不曾察覺到皇上的情緒波動。
“臣女謝皇上。”甯無雙恭敬的謝恩,緩緩地站起身子,依舊目光垂地,仿佛所有外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皇帝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淡淡的開口:“甯無雙,宣王向朕求旨賜婚,欲要娶你爲正妃,你可以願意?”
衆臣一愣,聽皇帝的語氣,似乎有成全的意思。
随即曬笑,皇帝偏寵宣王,天下盡知,會成全宣王的賜婚,也是有迹可循。
南宮揚心中突突的跳了起來,有種刀刃劃破的痛,有種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被人搶走的感覺,隐晦的目光盯着甯無雙,無端的亂了氣息。
而南宮月聽到皇帝的話後,卻微微挑起了眉頭,細細的打量甯無雙,好像對于皇帝的意思有些驚訝。
甯德海眼中有掩飾不住的喜色,他覺得自己所奢望的榮華富貴已經唾手可得了。
宣王是什麽人,位高權重,他想要什麽樣的女人,也都是張張嘴,對方自然就乖乖的來到他的身邊,甚至根本連手都不用招,就會争着搶着來讨好巴結。
他親自來皇上面前求娶賜婚,那可是天大的臉面,相信普天之下沒有女子能拒絕,所以甯德海笃定,不,不隻是甯德海笃定,而是金銮殿上的人都笃定,甯無雙一定會答應。
甯無雙暗自冷笑了一聲,臭不要臉的一定以爲自己會滿心歡喜吧,他向皇帝求娶,不過是将她當成了一朵可供觀賞的鮮花,因爲美麗而被他看重,預備養在花瓶中,爲他一人所觀賞。因爲她的拒絕,甚至不惜陪上正妃的頭銜。
在甯無雙看來,臭不要臉不過是不甘心,或許高高在上的他,這輩子她是第一個拒絕他的人。
他這樣的行爲,哪裏談得上尊重,甯無雙心中隻有惱怒,沒有半點欣喜,垂着眼,緩緩地跪下,挺直脊背,淡淡的說道:“回皇上的話,臣女不願意!”
此言一出,大殿一片靜寂,落針可聞,誰也沒有想到甯無雙會這樣的回答。
甯德海大怒,顧不得在金銮殿上就喝斥起甯無雙:“你胡鬧什麽,還不好好回答皇上的問話?”說着還遞了一個眼神給甯無雙,額頭冷汗直冒,生怕甯無雙不知道好歹的回話,惹怒了皇帝和宣王,遷怒他。
皇帝倒沒有遷怒,隻是臉色黑沉沉的,顯得十分的難看,想必秃頭的兒子在父親眼中都是好的,容不得别人拒絕,更何況宣王殿下的頭一點都不秃呢。
而,被拒絕之後,本該大怒的宣王也出乎意料的沒有大怒,反而神情平靜的追問:“爲什麽?”
也不知怎麽的,他似乎已經預料到甯無雙的拒絕一般,所以對可預料的結果,他一點也不覺得多麽的驚訝。
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目光望着前方,從胸腔中說出一番将所有人震驚的無言可說的話。
“殿下,我姨娘的棺木還未下葬,她瘋前曾對我說過,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别離……人生苦短,何苦爲難自己,爲了所謂的名聲,委屈自己。她曾讓我對天發誓,此生斷不與人共侍一夫,哪怕被指善妒,也不能違背誓言。”
甯無雙扯了扯唇:“我姨娘曾是堂堂的侯府夫人,卻被貶爲妾室,還落得燒死的下場。臣女再不孝,也斷然不能違背對她的誓言。隻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尋常之事,所以我,甯無雙,不奢求一生一世,遠終生不嫁,以不愧親娘的誓言。”
依舊是女子特有溫軟嗓音,卻像是在三月桃花之中夾雜着的烈烈火焰,揉着雪山的浮冰,冰與火的交融在這一片铿锵有力的話語中,一字一句如玉撞冰,在大殿中回響。
所有人都默然了,也無法指責甯無雙的不對,畢竟戴氏的遭遇每個人都清楚,曾經冷豔如鋼的女子,會讓其女發下這等誓言,也不爲過,心中對甯無雙都升起淡淡的憐惜,再瞧甯德海的目光都帶着幾分鄙視。
寵愛妾室不是什麽大事,在大殿中的男人,誰沒有個愛妾的,可是寵妾滅妻到甯德海這等地步的,這宣冥國也隻有這麽一位。
甯德海的老臉漲紅了起來,心中恨極了甯無雙,她不知好歹拒了宣王的婚事不說,居然還将家醜宣揚在金銮殿上。
“胡鬧,你一個閨中女子,怎麽能說出如此狂妄之語!”
“誓言重千金,女兒怎麽敢胡鬧?君子一言如同快馬一鞭,女子一言自然也是驷馬難追。今日在這金銮殿上,當着宣冥帝王和諸位大人的面,請皇上和諸位大人做個見證。甯無雙若有一言半句的虛言,願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甯德海一窒,比起其他人來,他的内心除了震驚,還有隐隐的懼怕,曾經那個明豔如火的女子,也是這等的決絕,這種莫名的感覺,令他失去理智,不耐的說道:“戴氏早已貶爲妾室,你的婚姻大事,自有我和你母親做主,我告訴你,宣王能看重你,是你前世修來的福分,容不得你胡鬧。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替你應下了。”
無恥!
簡直無恥到了極頂!
甯無雙徹底的怒了,浮在輕紗裙上的陽光,仿若一下子變成了火紅色的焰火,讓她整個人都 沉浸在一種相當極端的氛圍中,她的目光沉如暗夜之中無盡的黑暗,嘴角勾出一抹笑容,在她豔麗絕色的臉上,緩緩地綻放出一朵令人無法鄙視的花來。
想讓她成爲他權勢的踏腳石,她是絕不會讓他如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