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老夫人爲難萬分,但到底甯德海的子嗣占了上風,又想着張氏難得大度,願意大辦戴氏的身後事,怎麽說也能舒緩無雙的情緒一二,她說起來,也不算太過分。
于是步伐緩緩地進了靈堂,白色的幔步在風中飄蕩,十分的凄涼悲伥,果然見跪在地上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可憐的抖動着,無端的令人生憐,心頭微酸。
饒是甯老夫人這般鐵石心腸的人物,此時也有些鼻子發酸,再怎麽無情,甯無雙也是她的孫女,尤其這孩子最近天天圍着她打轉,哄她開心,自然也就有了一絲情意。
雲幽似是才發現甯老夫人,忙叫了起來:“小姐,老夫人來了。”随即,含着淚向甯老夫人請安。
縮成小小一團的甯無雙,聽到這話一怔,不再抖動,然後緩緩地掀開被子,慢慢的轉頭,淚水漣漣的看向甯老夫人,凄凄慘慘的叫了一聲:“祖母!”
小小的臉憋的通紅,一雙眼睛哭得跟個桃子似的,甯老夫人心頭一軟:“雙兒,我苦命的孫女……”
甯無雙像是看到了救命的樹枝一般,聽了這話就撲了上去,死死的抱着甯老夫人,抽噎着哭訴:“祖母,你說老天爺怎麽這麽狠心?姨娘還這麽年輕……祖母,你沒看到,那火燒的真旺,跟個火海似的……我頂着棉被沖進去,到處都是火……隔着被子,我都覺得疼。姨娘和魯嬷嬷……她們該多疼啊……到底有多大的仇怨……就這麽容不得她們……祖母,這是有人狠心絕了她們的性命……我沖進去的時候,還能聞到硫磺的味道……”
甯老夫人臉色一變:“雙兒,你說你聞到硫磺的味道?”
甯無雙卻像是沒聽到甯老夫人的問話,徑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她的小身體抖得跟落葉一般:“祖母,我怕……我好怕……這次是姨娘,下次……下次……是不是就是雙兒了……”
“三丫頭,你醒醒,别胡思亂想,你快醒醒!”甯老夫人瞧甯無雙的樣子,似是被吓傻了,忙輕怕她的臉蛋,将她叫醒。
可是甯無雙隻呆呆的看了甯老夫人一眼,然後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雲幽和綠腰眼明手快,将她扶住。
雲幽抹着眼淚,巴巴兒的看着甯老夫人:“老夫人,小姐總這樣,也不是個辦法,您看……”
甯老夫人瞧着臉色蒼白,昏迷後還緊皺眉頭的甯無雙,眉心也皺了起來,吩咐:“請個大夫過來瞧瞧。嗯,還請李大夫吧。”
李大夫是長期替甯老夫人診脈的大夫,府裏其他人一向都用張大夫,此番特意點了李大夫,看來是甯無雙剛剛的一番話起了作用。
甯老夫人吩咐的事情,辦起來當然是極爲的麻利,小半個時辰,李大夫就來了,仔細的爲甯無雙診脈一番,才歎息着說道:“三小姐這是傷心過度,心思太重,還是寬寬她的心,好好休養休養吧!否則再這麽下去,這身子怕是吃不消。”
甯府的事情,他也知道些,甯無雙的處境,李大夫也是同情的,再加上甯無雙的脈搏的确虛弱了點,說得嚴重點,也算是幫了這個可憐的孩子一把,讓她的日子能好過些。
李大夫又留了藥方,綠腰送出去的時候,十分恭敬的給李大夫行了禮,李大夫輕歎一聲,搖頭離去。
甯無雙都暈了過去,甯老夫人總不能特意叫醒她,讓她不要張氏還錢,替甯無雲去求情吧!
甯老夫人白跑了一趟,心裏自然又氣,但不是針對甯無雙的,而是氣張氏,若非張氏肚子裏多了一塊肉,她定然要将張氏叫過來教訓一通,燒死戴氏和魯嬷嬷也就罷了,卻偏偏趕在甯無雙去寺廟的日子,這是明擺着要連甯無雙一起除去麽!
她就說張氏怎麽會這麽好心,原來是做賊心虛啊,若不是三丫頭吓傻過去,一時說漏了嘴,怕是清醒狀态下,也不敢說出戴氏房裏被灑了硫磺的事情。
至于甯無雲,甯老夫人搖頭歎息,還以爲是個可用的,卻跟她的娘一樣,看着聰明,卻有豬頭般的肚腸,魚還沒進盆,居然惹得自己一身腥。
看來看去,還是三丫頭是個可造之才,說不得日後甯府還真要靠三丫頭幫襯呢。
“秋菊!”甯老夫人如此一向,就轉頭對身邊的大丫頭說道:“這些日子,你注意點三小姐這邊的動靜,要是有什麽不對,一定要立刻回禀我。”張氏對三丫頭是動了殺心了,她可不能再坐視不管了。
秋菊點頭:“老夫人放心,奴婢一定要會多加留意。”
甯老夫人陰着臉回了院子,連張氏有喜的喜悅都被沖淡了一下。等消息的甯德海見老夫人回來,臉色難看,已經甯無雙不樂意消去張氏的貪墨銀子,當下怒道:“母親,是不是那個孽女不願意?哼,混賬東西,看我怎麽收拾她?”
馨兒都已經寬厚的大辦戴氏的身後事了,這個死丫頭還不願意,真是不識好歹,難不成以爲宣王送了一副金步搖,朝堂上替她出氣,她就身價百倍了,别說是宣王沒明說娶她,就是真的娶她做王妃,她也是自個兒的女兒,還能翻天了不成。
過度的興奮,子嗣的産生,顯然讓甯德海對南宮月的威懾都降低了不少。
甯老夫人冷哼了一聲:“我看你才是混賬東西!你要收拾誰,三丫頭嗎?你怎麽還有臉說這話,三丫頭正經曆喪母之痛,整個人傷心的昏過去了,就你還惦記着那毒婦和你那不着調的愛女。”說道毒婦,甯老夫人氣的猛拍了一把桌子:“若不是看在她肚子裏孕育咱們甯家的骨肉份上,這等毒婦,我定要狠狠地教訓一番。”
甯德海爲張氏抱不平:“母親,都說了不是馨兒做的,你莫要冤枉了好人。是不是三丫頭在你面前說什麽了?”
甯老夫人看着一心爲張氏開脫的甯德海,心頭忽然生出一絲疲憊,這就是她寄予厚望的兒子,居然連内宅婦人這點手腕都看不透,或許當年真的是她錯了,這侯爺的爵位就該留給更爲能幹的老大,而不是給這個能哄她開心的老二。
“三丫頭什麽都沒說?她傷心欲絕昏迷了過去了,我總不能叫醒她,說這些事情吧!”甯老夫人灰心失望:“老二,我的話你也聽不進去,我也不想多說。但是今兒個,我把話擱這兒,張氏若是以後一心相夫教子,别再生什麽幺蛾子,這府裏該她的少不了,若是她再生出什麽心思,我可不管她有兒有女,這府裏主持中饋的權力,她這輩子都别想沾了。我甯家可容不得一個心狠手辣的毒婦當家作主,禍害内宅,禍害甯家的兒女。”
甯老夫人冷哼一聲:“她主持不了甯府的中饋,自然找得到人來管中饋,這偌大的産業,絕不能敗在她的手裏。”
根子都是從裏面爛的,她絕不容許張氏動搖甯府的根基,雖說甯無波是侯府的唯一的繼承人,是張氏的兒子,可是她對張氏很不放心了,十多萬的銀子,她都敢拿去張家,還有什麽她不敢的事。
甯老夫人喘了口氣,提高聲音道:“老二,今日我跟你說清楚了,波兒雖然是張氏生的,可也是甯家的子孫,由不得張氏拿着他的東西給張家做人情。”
甯德海面上狐疑,搖頭說道:“母親,馨兒她不是這樣的人,她……”
甯老夫人古怪的笑了起來:“你和她是恩愛夫妻,興許覺得你那馨兒完美無缺,好到不能再好,但我是個小心眼黑心腸的,喜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隻覺得自家的東西才是頂要緊的。”
甯德海再也說不出話來,看着甯老夫人上嘴唇碰着下嘴唇不停的說道:“至于你和你那馨兒的愛情結晶,也給我少出門,甯府的名聲可不能壞在她的手裏。讓雙兒替她到宣王面前求情的事情,你也不要想了,我絕不容許她這底臭雞屎還牽累了雙兒的腳。”
“可……可昭王不是願意重新求取了麽?”甯德海心頭兩難,既舍不得南宮月,又舍不得南宮揚和甯無雲背上惡名。
甯老夫人冷哼,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給我記清楚了,雙兒既然已經和昭王解除了婚約,就沒有再回頭的道理。若是你真的舍不得昭王這個女婿,不是還有你們的愛情結晶麽,他們兩個已經傳出這樣的話來,索性定下婚約,雖然一時面上不好看,但也不失爲一個好法子。”
甯老夫人凜然威勢,直看得甯德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過心中卻也覺得甯老夫人說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