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無雙眼睜大眼睛看着那高大俊美的男子,他一步一步,慢慢的,優雅從容的走來,一時之間仿佛呼吸都窒息了一般。
棱角分明,五官俊美,墨黑的眸子中流光溢彩,綻放着攝人的光華,赫然是與甯無雙有着婚約的昭王南宮揚。
甯無雙的手,在袖中慢慢的握緊,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起當年洞房花燭,他深情款款的話語‘傻瓜,我這輩子都會對你好的。’
一輩子?!
原來他嘴裏的一輩子不過是眨眼之間,原來他的好,就是生生的折斷她的翅膀,血淋淋的拔掉她的羽毛,将她最後一絲尊嚴,當成笑料一般捧到另一個女人的腳下,任由她踐踏。
那種被踐踏淩辱的痛,生生世世她都不會忘記……
甯無雙微微眯了眼睛,斂去唇邊不經意之間露出來的嘲諷笑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緊握的手松開再握緊,再松口,如此一番動作,她才覺得血液一點一點的回到身體,那種無法忘記的仇恨,無法化解的怨氣,最終化爲數不盡的勇氣,直直的湧入她的身體。
她忽然揚起極美、極真的笑容,純淨如水般驚喜道:“揚哥哥,你怎麽來了?”随即才像是想到什麽,看向一旁的甯無雲:“大姐姐,你怎麽又跟揚哥哥一起?”
普普通通的一句問話,卻因爲她拖長了的語氣,一個又字,而透着一股莫名的暧昧,聽得店中之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雖然不敢明目張膽的表示八卦,但垂下的眼中都透着了幾分興味。
千萬别小看男人的八卦之心,甯無雙可以肯定,今日之後昭王與甯家大小姐同進同出,彼此有情的消息會如風一般飄散在京城的各個角落。
昭王不是心儀甯大小姐麽?甯大小姐不是喜歡吊着昭王麽?很好,她就善心大放送,成全這對苦命鴛鴦!
甯無雲牙齒一酸,看着眼前一派天真的甯無雙,咬牙切齒,卻擠出笑容道:“今日去鳳凰樓參加詩詞大會,正好遇見昭王殿下,說是要來金玉良緣爲德妃娘娘選套首飾,請我幫忙參考,沒想到居然會遇見三妹妹,早知道如此,我就不多事了。”
雖然昭王不是她心中最理想的人選,她又極愛男人爲她癡迷,尤其是南宮揚的身份并不太差,所以一直是有情若無情,吊着南宮揚。
但若是真的讓她嫁給南宮揚,甯無雲還是不甘,她幼時張氏就告訴她,她注定是天上的鳳凰,要攀上那人間至高的位置,豈是一個小小的王妃能夠滿足的。
當然若是将來昭王能登上大寶,那又另當别說了。
故而,聽得甯無雙意有所指的話,立刻就出言反駁了。
南宮揚眉頭輕蹙,卻沒有出聲反駁,反而對着一臉驚喜之色的甯無雙,不耐的說道:“無雙,女兒家當賢良淑德,你這番牙尖嘴利,不敬長輩是跟誰學的?”口氣倒不像是訓斥未來妻子,而是家中什麽丫頭似的,是他一貫待甯無雙的語氣。
甯無雙睫毛微顫,忍不住自嘲了一番:當年的她到底有多愚蠢,明明是不耐,厭惡的口氣,卻能聽出柔情萬千來,還能安慰自己,因爲他心中待她親厚,将她當成自家人,才會這般不掩飾情緒。
可如今再度聽來,根本沒有半分尊重,他根本就從未将她看成可敬可尊的妻子。
刹那間迷霧散去,曾經甯無雙覺得南宮揚是天下最俊美的男子,現在看來,卻覺得比起糞堆裏的臭蟲還要讓她惡心百倍。
她終于明白夢中爲何戴氏要悔的挖去自己的雙眼了,因爲此刻,她也有種要挖去眼睛的沖動,到底當年是吃了什麽,才能被豬油蒙了心,将這樣的臭蟲看成自個兒的良人。
哦,對了,她當年會對南宮揚情根深種,還要多虧了張氏和甯無雙日日在她面前誇他的好。
甯無雙低低一笑,再掀起唇來,眸光森冷,語氣依舊天真純良:“揚哥哥,你别生氣了,我知道我沒有大姐姐賢良淑德,所以你才總喜歡和大姐姐玩,都不帶我玩!”
甯無雲聽了這話,差點吐出一口老血了,她就知道小賤人是故意的,絕對故意的,這番話傳揚出去,她這名聲怕是要受損了。
“三妹妹,你怎麽還這樣?自個兒做錯了事情,就胡亂說話,妄圖轉移話題。”她的一雙眸子氤氲着水汽,顯得一雙明媚水汪汪的,透着一股無法用言語描述的美感,兩排修長的睫毛上沾染着似要墜落的淚珠兒,讓她顯得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這樣似是受到無盡委屈的美人,這樣欲說還休的風情,任何人見了,都會覺得甯無雙說了十惡不赦的話,将她欺淩的快要死掉一般。
甯無雙雖然一直怨恨她,此時也不得不承認,甯無雲得了張氏的真傳,慣會做出這等假惺惺的姿态,惹人的風情,堪稱能撩撥的和尚動心,更何況凡塵俗世的男人呢?
果然,南宮揚無法忍受美人的梨花帶雨了,怒目一瞪:“無雙,還不快跟你大姐姐道歉!你這信口雌黃的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改!”
他一直都不喜歡甯無雙,她喜歡的人是賢良溫柔,貌美如花的甯無雲,甚至好幾次都想着退了甯無雙的親事,轉聘甯無雲,隻是母妃有些遲疑不肯松口,所以一直才拖到現在。
南宮揚心裏委屈啊,想他高大俊美,出身皇室,小小年紀就得了封賜的王爺,居然要娶京城臭名遠揚的‘草包美人’爲妃,他這臉面往哪裏丢,年歲漸長,他沒少因此被兄弟們取笑,也就越發的厭惡甯無雙了。
甯無雙眉眼彎彎,笑意一閃而過,冰冷入骨:看來她臭名遠揚,少不了她的‘揚哥哥’的功勞,二話不說,就定下了她信口雌黃的罪名。
她心中越發的怨恨南宮揚,面上卻是更加的天真無邪,語氣愈發的委屈:“你……揚哥哥,你又爲了……又爲了大姐姐訓我!”
語氣那個委屈的,比起甯無雲來絲毫不遜色,再加上她年歲小,嘴巴嘟起來,這番委屈比起美人落淚,更容易引人心疼,至少落在讨公道的男子,升職一等的店中各人來是如此想的——昭王爲了美人大姨子,再三委屈自個兒的未婚妻,要說二人之間沒啥暧昧,打死了都不信。
那被甯無雙要趕着滾的掌櫃的,見此情景,心中一喜,既然昭王根本不在意三小姐,喜歡的是大小姐,他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雲兒,王爺,你們可要爲我做主啊!”
這話,竟然是認同甯無雲和昭王是一對,氣的甯無雲差點翻臉,上前給他幾個大耳光子,卻顧着在人前的形象,隻得硬生生的将到了嗓子眼的血氣壓了下去,神色憂慮的說道:“三妹妹,雖說大姨娘如今神志不清了,可她若是知曉,你如今禮數懶散,不敬長輩,怕是也會難過的吧!”
甯無雙擡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無辜的說道:“大姐姐,你的記性真不好,當年姨娘還是甯府侯夫人的時候,她可是認真教過咱們,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人在其位,當擔其責。若是想讓人記着他的輩分,就别來金玉良緣做掌櫃的,見了面自然敬着,但若是做了掌櫃,就要記得自己是金玉良緣的掌櫃,身份等同家裏的下人。看來大姐姐的記性實在不好,将這些都忘得一幹二淨了,想必母親的教法與姨娘的不同,隻認輩分,也難怪這掌櫃的橫行,原來背後有母親和大姐姐撐着啊!難怪他一張嘴就是我家夫人是相府的小姐,侯府的侯夫人,一動唇就是要将人送去官府啊!”
甯無雲氣的一張粉臉漲的通紅,心中怒火能燎原了,甯無雙話裏話外的意思,她聽得清清楚楚,不就是說掌櫃的仗她們母女的勢欺人麽。
而且,就差沒明明白白的說出來,她張家的親戚敢不要臉來店裏做事,那就别想在她這裏充長輩,她甯無雲的表舅,在甯無雙的眼裏等同于下人。
她真沒想到,甯無雙平常不聲不響的樣子,原來真動起嘴來,如此的綿裏藏針,肉裏含刺,居然在昭王面前半點不給她面子。
委委屈屈的咬唇,勉強露出一抹笑容:“三妹妹,表舅向來心直口快,愛開玩笑,哪裏會真的将人送去官府?”
可不能讓甯無雙這話坐實,京城裏什麽都缺,就是不缺愛較真,上折子的禦史,若是這事捅到禦史的耳朵裏,必然上折子給皇帝,到時候她娘就慘了。
甯無雙從善如流的點頭:“原來是這樣啊!倒是妹妹我誤會了,隻是他如此愛開玩笑,金玉良緣做的卻不是開玩笑的生意,所以就麻煩這位……嗯,表舅大人将手中的生意做個交接。當然,姨娘的陪嫁已經交由府中代爲管理,交接這樣的工作還是當着祖母和父親的面。”
這話聽得掌櫃的和甯無雲臉色都是一變,掌櫃的自然舍不得這油水豐厚的差事,還擔心貪污之事被揭開來。
貪墨主家的銀子,那是要被送去官府坐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