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郎君拖着疲憊的身軀,跟在葛譽的後面,擡頭看着那個似是永不知道疲倦尋找的背影,大喊道。
葛譽默不作聲的走着,眼睛直直的望着遠方,他也知道他現在做的事情十分愚蠢,找到甯無雙的可能性比見到王爺的更小,但如果不這樣去找她,不親眼看到她還安好,他永遠都不會安心的。
他才不信什麽那具被泡得面目全非的屍體是甯無雙。
他印象中的甯無雙可不是會那麽輕易會死掉的,甯侯府那樣的龍潭她都闖過來了,還能被一條河給淹死了,說什麽笑話?
他不相信甯無雙就這樣死去, 所以他要找到她。
“我不知道去哪裏找她?但我一定要找到她!”
他曾想過去南宮月的邊城找她,可他卻知道甯無雙不是普通的女人,她遇到危險不會依靠别人,而甯無雙也足夠聰慧的知道,在去邊城的路上不知道埋伏了多少等着擊斃她的高手,她根本就不會去邊城的。
“找到了她,你又能如何?”白郎君不明白葛譽爲何如此執念?
他同樣覺得若是甯無雙這樣的女子不會死的,現在的情形與當日不一樣,她在暗,對方在明,甯無雙是一定能保護好自己的。
“不如何!”
從頭到尾,他都沒想過要如何,他就是想親眼看看她安然無恙就可以了。
葛譽知道自己是愛着甯無雙的,但卻從來沒有绮念,也從來沒有想過和她雙宿雙飛共偕鴛鴦,他隻是單純的希望她生活的快樂,希望她平平安安的活着,希望自己能一輩子守在她的身邊,一轉身就能看見她,而她也能看見他。
這樣就好了。
她心中所愛的人,她所做出的選擇,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也曾難受過,但更多的是祝福。
白郎君看懂了他目光中的深意——隻要你過的比我好,就好!
他看着單薄的少年,忽然覺得陽光都明媚了起來。
真好,原來世間還真的有不求回報的感情。
他忽然覺得在這樣純淨到幾乎透明的感情中,自己曾糾結不放的那點事情,顯得太過渺小。
“好,我陪你找,天涯海角,我就不信找不到她。”
白郎君豪氣萬丈,拍着葛譽的肩頭朗聲。
“多謝!”往日冷漠如冰的少年忽然彎起嘴角,如冰山融化般春光燦爛。
“我們去甯侯府的家廟看看,無雙的娘曾經在那裏住過,也許她會在那裏!”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必誰都沒有想到甯侯府的家廟吧!
……
甯無雙趕着馬車在原野裏奔波,眉頭緊蹙,雙目卻四處探看着。
小白深受重傷,非國手不能治,她現在的情形也不敢找什麽國手,否則那不是治病,而是要命了,想來想去,也唯有葛譽了。
誰知道她帶着戴雲白去了約定地點,卻聽說他出去找她了。
關于她身亡的消息,已經如春風一般吹遍東南西北,她自然也聽到,不過是逼迫南宮月迎娶燕公主的手段,她根本就沒放在眼裏。
因爲她自始自終都相信——南宮月不會娶燕紅,哪怕就是她真的身亡了,他也不會娶她。
不過到底擔心南宮月的情況,他若是聽得她身亡的這個消息怕是要心神錯亂,接受不了的。
邊城緊要,可容不得絲毫差錯,甯無雙擔憂之餘,将兩個丫頭派往邊城。
綠腰和雲幽哪裏肯離開她,被她訓斥了一番,最後以人多反而不安全打動了兩個丫頭,才算是将她們支開。
隻是這樣亂頭蒼蠅似的四處亂找,也不知道能不能碰到葛譽,甯無雙決定去甯侯府的家廟試試,她和葛譽曾在那裏做過一些事情,說不定他會在那裏。
所以說戴雲白命不該絕,總算是在最後時刻被葛譽救下,要說神醫就是不一樣,那麽一個奄奄一息的人物,在葛譽的調治下,不過三日的功夫就恢複了八成。
“你下面打算做什麽?”以他對甯無雙的了解,她可不是那種吃虧了會将默默将苦水咽下去的人。
蒼穹殺了她的親人,這筆血債,她說什麽都會讨回來的。
“報仇雪恨!”甯無雙煎着藥,頭也不擡的說道。
四個字,铿锵有力,擲地有聲,有着令天地動容的氣勢。
“你打算怎麽做?”葛譽不覺得甯無雙是那種沖動的隻會意氣用事的女人。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感覺到火候到了,細心的将藥渣過濾掉,看向葛譽:“幫我!”
她不是慣常會向人求援的,但這一次對手太強大了,她需要葛譽的幫忙。
“好!”他幹脆應下,不管前途會遭遇什麽,他都會護她周全。
甯無雙這些日子冰冷寂寥的眸子中終于升起了一絲笑意,因他這份的毫不遲疑。
“美人有難處,我豈能袖手旁觀?”白郎君從遠處走來:“算我一個!”
心裏卻忍不住爲救命恩人歎氣,葛大恩人的眼裏心裏都是甯無雙,他看甯無雙的眼神,如同天下任何男人看心愛女人的眼神一樣,如果非要找出什麽區别的話,那就是他的眼神甜蜜中帶着痛苦。
那種痛苦,或許就因爲……求而不得!
像白郎君這樣的人,總是分外敏銳的,敏銳到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被他看出其中的深意來。
甯無雙一愣,道:“此去蒼穹,危險重重。白公子,我實話實說吧,我并無全身而退的把握!”
她是真的不知道此去是生是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
但是人生在世,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做的,養恩大過生恩,這麽多年來,她叫了戴氏多年的娘,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枉死而一言不發;不能享受了戴家這麽多年的關愛,而置之不理。
所以這個仇不管多難報,她都得報,否則豈不是冷了天下的父母心。
哪怕這一次,她丢了性命,她也不後悔,辜負南宮月的真情,下輩子他盡數歸還。
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
她願意坦然複仇,卻不忍心将白郎君拉入到這個龌蹉事情中,葛譽醫毒雙修,她的計劃沒有他根本無法完成。
“是不是朋友?”白郎君不答,隻歪着下巴問。
“自然!”能因爲流言,三日三夜馬不停蹄的趕到京城,于冰冷的湖水中救她性命,這樣的人若是還不算朋友,她不知道天下還有誰能擔得起“朋友”兩個字!
“既然是朋友,就什麽都不要再說了。”他笑得異常風發:“否則就對不起朋友兩個字了。”
自成爲白郎君的這些年,他基本就忘了朋友這兩個字,而現在他有朋友了,有了個不懼怕他名聲的絕代美人朋友。
……
“王爺,影一回來了。”路公公有些激動又心疼的看向脊背瘦的甚至顯得單薄的南宮月,曾經強大的仿佛揮手間就能改變命運的王爺,如今也這般的脆弱安靜了。
“讓他回去,我不想見。”如果是來向他報告無雙死訊的事情,他不想聽。
現在他的心已經沉澱下來,堅決的相信甯無雙還好好的,在他不知道的角落活的更開心。
路公公卻是不贊同的搖頭,上前,用隻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說道:“王爺,影一身邊還帶了兩人,您還是去見見吧!”
路公公說着的時候,眼底已經透出了掩飾不住的喜色:“她們說,王妃安然無恙!”
南宮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容顔如珠玉,熠熠生輝,唇角一抹笑似近實遠,說不出的璀璨:“無雙無事?無事?”
“聽綠腰和雲幽說道,王妃無事!”路公公說着眼淚就落了下來,還好王妃沒事,否則他家的王爺也活不下去了。
蒼天保佑,菩薩顯靈了!
“快……讓她們過來回話!”南宮月一下坐直了身體,仿佛之前的頹廢不過是人的錯覺,如果不是臉色太過蒼白,簡直看不出半點病态來。
雲燕和綠腰被甯無雙支開後,又爲二人安排了安全的路線,誰知道陰錯陽差之下,她們遇見了影一。
影一是個腦子異常靈活的,得到這個消息,當下二話不說的護送兩個丫頭來見南宮月,日夜不停,快馬加鞭,終于在此時遇見了南宮月的隊伍。
綠腰和雲幽被帶了過來,仰頭看向車中的南宮月,他因爲傷心過度,勞神過度,乘坐了馬車,此時端坐着,身體搭着毯子,近看臉色微白,眼下發青,有憔悴之态,哪裏還有當初氣吞山河鬼王的樣子。
兩個丫頭心中一震,算着謠言中小姐出事的日子到現在,不過七日時間,南宮月便出現在這裏,這速度簡直算是奇迹。
王爺就這樣将國防交給了别人,他是怎樣安排邊城的事務?這一路又是何等的奔波,這一切都是盡在不言中!
綠腰抿了抿唇,她和肆意天真的雲幽不同,她對慕容老祖宗算計甯無雙的事情,一直心有陰影,覺得南宮月身後的家族實在配不上無雙,然而此刻看着眼前憔悴卻微笑着的南宮月,她們忽然覺得——小姐是對的!再對不過了。
即便是他身後的世家有一千一萬個不好,單看南宮月這個人,便值得小姐将終身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