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相爺卻直起了腰,沒有剛剛被拖上來的慘敗之相,臉色黑如鍋底,一身的傷痕,卻見他依舊用不急不緩,不輕不重的語調說道:“皇上,王爺此言差矣,老臣并非妖言惑衆,燕公主之子的确是王爺的骨肉,還請皇上明查。”
張相爺的話讓皇帝挑起了眉頭:“相爺,朕已經依照相爺所說的滴血認親了,還怎麽明查?”
一國的相爺就是個蠢材,居然想出滴血認親這麽個不靠譜的方法出來,讓他鬧出這麽大的笑話,在甯無雙面前丢盡了面子。
想到甯無雙那連隐藏都懶得隐藏的譏笑,皇帝心中對張相爺極爲的不滿,所以這話說得半點面子都沒給張相爺留。
“燕公主之子的确是宣王殿下的骨血,臣并沒有信口雌黃,燕公主總不會連自己孩子的父親都不知道吧,還請皇上明查。”張相爺一口咬定,甚至将燕紅拖了出來。
南宮月笑了起來,如冬雪融化,春意燦爛,卻少了些熱度,緩緩地蹲下身子看着跪着的張相爺:“張相爺,你又不是我,怎麽就确定那孩子是我的?難不成我辦事的時候,你在旁邊看着?至于燕公主說那孩子是我的,我怎麽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他用手背拍了一下他的臉,不屑的說道:“你是宣冥的丞相,不是雪域國公主的奴才,她說什麽,你就信什麽?”
燕公主一心要将兒子栽到他的頭上,他也不介意還原當初的事實,他是對當年的事情一點印象都沒有,他不是逃避責任,而是這事情的疑點實在不是一點兩點多。
張相爺無動于衷,直接給皇帝磕頭:“請皇上明查。”
南宮月冷笑一聲:“父皇,此事的确要明查,兒臣可不想替别人養兒子。”
未經此事之前,他對那孩子還不确定,但經過此事,他卻覺得那孩子一定不會是他的孩子,若是真是他的孩子,以燕紅的傲氣是絕對不會容許滴血認親這樣的事情。
雙方都要皇帝明查,皇帝也隻好明查了,于是張相爺被大理寺的人提走了。
早朝上,宣王一身殺氣,大有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氣勢,弄得張相爺的門生沒一個敢站出來爲他求情。
此事關系到皇家血脈正統,就是皇帝心裏也極爲重視,雖然他極想與雪域國親上加親,但也絕不容許南宮家的血脈被混淆,對于燕公主的孩子也生出了一絲懷疑。
但在散了早朝後,燕公主獨自進了禦書房求見,與皇帝密談了許久,在她出來之後,皇帝召了南宮月進宮,将所寫的聖旨也展給他看。
——内容不外乎是雪域國燕公主賢淑大方,德才兼備,堪爲正妃,原甯無雙降爲側妃。
南宮月當場變臉:“父皇,你這是什麽意思?我說過除了無雙,我不會再娶别人,父皇忘掉了麽?還是父皇真的是年紀大了,自個兒說過的話都忘了,當年父皇可是答應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的。”
聲音冷酷,透着陰森森的寒。
皇帝聽了皺了皺眉頭,他自然沒有忘記自己答應過的事情,隻是……
“阿月,你聽父皇的,父皇這麽決定都是爲了你好……”他已經給甯無雙賜婚,此番出爾反爾都是爲了他這個兒子打算啊。
其實這就是人性,總喜歡打着爲你好的牌子傷害别人。
“父皇,這件事我絕不同意,我的性子父皇是清楚的,若是父皇希望宣冥國出個抗旨的王爺,這聖旨盡管宣下去就是了。”南宮月冷冷的說道。
皇帝聽南宮月如此說,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眉頭,他這個兒子有多膽大包天,嚣張跋扈,他心裏明白的很。他這樣說就敢這樣做。
無欲則剛,他拿南宮月沒法子,隻能溫言勸着。
“阿月,父皇知道你喜歡甯無雙,可是燕紅她爲你生了兒子,你不能不管。”
伸手阻止南宮月開口,沉聲繼續說道:“阿月,雖然滴血認親做不了主,但燕紅貴爲一國公主,她不會拿自己的名節開玩笑,她若不是癡戀你,又怎麽會未婚先孕,還生下寶兒?阿月,你要記住,你是宣冥的宣王,你不能光沉浸在兒女情長之中,你的角度應該是宣冥王爺的角度上思考。”
“阿月,你喜歡甯無雙,不願意她受委屈,日後多寵着點,愛着點,父皇也會多給她點臉面,不會讓她受什麽委屈。你也别擔心她說什麽悔婚的話,在宣冥咱們南宮家是天,她還能反了天,不成?阿月,剛剛燕紅說了,蒼穹國已經秘密派了使臣去雪域國遊說,希望能結成同盟,對我宣冥用兵,眼下的形勢,你必須要與雪域國聯姻。”
“阿月,無雙對你一片真心,你不願意辜負她,父皇也明白。你迎娶了燕紅,日後……日後如果宣冥國強盛起來,你就是舍棄她重新擡無雙上位,朕也不會說什麽。”
“朕想了很久,若是你肯迎娶燕紅,朕就廢了你四皇弟,立你爲太子。阿月,你是個明白人,心有壯志,朕都清楚。宏圖霸業,九州山河,你可不能在起點上就輸掉了。”
在國家利益的面前,個人的情感是可以被犧牲的,皇帝看着南宮月,說得十分的緩慢,宏圖霸業是需要犧牲和容忍的,九州山河也不是一天就能鑄就的,那都是需要時間的。
現在的宣冥國,還沒有同時和蒼穹和雪域抗衡的力量,爲了兒女私情,斷送宣冥的萬裏江山,這絕對不是南宮家的好子孫。
“用我和無雙的婚姻換取太子之位?”他淡道,薄唇微微彎起,說不出的譏诮:“我的婚姻沒這麽廉價!”
“阿月,你總得替宣冥想想吧!”皇帝看着南宮月,他眼中一片決絕,一片自傲,那種铮铮鐵骨的剛毅,讓他無法用皇帝的威勢壓迫,隻能一如既往的勸着。
“妥協不是長久之計,我也不是個會被威脅的人,父皇你就莫要勸了。”南宮月搖頭斷然拒絕。
皇帝看着一臉堅決的南宮月,半響沒有說話。
他的這個兒子,他清楚的很,知道他的性子,所以這聖旨才沒直接發出去。
“紅顔禍水,或許朕就不該心軟!”沉默了半響,皇帝恨恨的說道,也許甯無雙就不該活在這世上給他添堵。
“天下蒼生都會感謝父皇手軟,否則兒臣定然讓這天下爲她陪葬。”南宮月淡淡的說道,眸光卻是一片冰冷堅決。
想對他的小東西不利,做夢!
皇帝對這個冥頑不靈的兒子簡直無力了,他越發看不懂這個兒子了,至高的權利唾手可得,爲了個女子,值得嗎?
南宮月很明白皇帝的意思,可是他做不到,他所有的努力不過是爲了讓自個兒在乎的人不用受委屈,如果那至高的權利是需要他在乎的人委屈自己才能得到,那還有什麽意思?
他這一點是與皇帝截然不同的,而且他說過要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他與她說過的話就得算數,他才不會在她的心口上捅刀子。
這一次,這把軟刀子已經傷了她的心,他再不會容許有第二次出現。
他絕不會讓他的妻子,最後落得他母後那般的下場。
話不投機半句多,南宮月覺得再也沒法子與皇帝溝通下去了,伸手掏出一本冊子扔在禦書房的書案上:“這是張相爺的前管家張林呈上來的賬本,父皇看着辦吧!”
他說完就退出了禦書房,覺得再說下去,弑君弑父都有可能了,有些人即使親如父子也不是同類,皇帝是不會懂得他的愛情的。
皇帝那樣的人,也不配懂得愛情。
南宮月這一次沒有直接出宮,他去了燕紅的宮殿,作爲雪域國的公主,皇帝的外甥女,她在宣冥得到了最高等的照顧。
“表哥!”
見到南宮月的到來,燕紅幾乎是激動的飄出來的,一雙美眸盈盈如水,說不出的美麗柔媚。
南宮月卻連看她一眼都嫌多餘,隻淡淡的說道:“我特意過來,隻是爲了告訴你,上一個栽贓我的女人是怎麽死的。”
他忽然笑了起來,說不出的冷酷陰寒:“她既然那麽喜歡拿清白做文章,我直接讓人輪了她,再用刀子将她的臉劃花,讓她别再仗着一張臉生事。”
他終于擡眼看了她一眼,嘴唇抿成一條線,微頓,緩緩地說道:“你若是不想赴她的後塵,最好自己乖乖想清楚。”
他從來就不是好人,也沒有那麽多的慈悲心給别人,他的好都給了他在乎的人,他做的所有的事情也都是爲了自己愛的人而已。
也因此,他将所有的好都給了自己人,也相當于将所有的壞都給了别人。
若是燕紅不識時務,他不介意讓她嘗嘗他的壞。
“表哥,寶兒是你的孩子,你怎麽能……”燕紅像是被這樣冷酷無情的南宮月傷到了,眼淚吧唧吧唧的落下,就像是經曆着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
“呵呵……還不死心!”南宮月轉身,将身後的嗚咽聲落下。
對方既然非要玩下去,不見棺材不落淚,那他就隻好爲她準備棺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