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想來,此時國主的告示應該貼滿高昌帝國的大街小巷了吧?隻是這高昌國王真是太小心翼翼了,國主已經告訴他,隻要貼告示就行,他卻偏要把個公主嫁過來,看來他這是想抱國主的大腿呢!”
中原第一大國,誰不想攀上這門親事、抱上這麽一條粗壯的大腿?背靠大樹好乘涼嘛,這個道理誰都懂,這于高昌而言可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隻是高昌國王一定沒想到,于天盛國主而言,和親公主神馬的根本不重要,他看重的隻是能否将告示貼出去,還有兩國通商的便利之策,加之一座免費贈送的金礦,于天盛而言也是百利而無一害。
當然,除了那位多餘的公主。
錢業腦中轉着小九九,拓跋九霄卻是閉起眼睛靠進龍椅中,将頸抵在椅背上,突然問道:
“今天的告示都貼好了嗎?”
錢業愣了一下,馬上答道:
“回國主的話,已經貼好了,奴才特意親自出宮去查看過,一張也不差,全都貼在最醒目的位置。”
“最近沒有人拿着告示找來嗎?”
“回國主,有。”
“說來聽聽。”
“是。”
錢業微微欠身。
自從這告示貼出去,每天都會有人拿着撕掉的告示找到衙門,有的人會問這告示是什麽意思,有的人則直接冒充說是國主所說的那個“隻愛你一人”的人是她,不僅女人,男人也有臉皮比城牆厚地找過來,愣說裏面的人是他。
“前幾天有個賣草藥的姑娘,據說小時候識過幾個字,拿着告示來說,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這句話是寫給她的,她前段時間去山裏采藥,不幸被毒蛇咬傷,幸虧她略懂醫術,給自己吸了毒、治了傷,才沒毒發身亡,所以她活着回來了,問國主要找的是不是她這樣的人。”
錢業邊說邊搖頭輕笑,見拓跋九霄仍閉着眼睛,唇邊卻露出一絲微不可見的笑容,他越發興緻勃勃,接着說,
“還有個萬花樓的妓技女拿着告示找到衙門,她說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能做到此生無論生死都隻愛國主一人,聽聞國主登基三年還未立後,便說她能勝任王後之位,問國主要不要考慮一下她?哼,真是可笑……”
能博得國主一笑,是多少奴才與臣子的心願,上到攝政王、監國将軍,下到小宮女、小太監,無不在努力着,絞盡腦汁想着各種段子。
可惜,國主太吝惜他的笑容了,古人都說千金難買一笑,這句話若用到國主身上,便是千座金礦也難買國主一笑了。
此刻錢業說得起勁,卻不是這次他講的段子已經成功觸動了國主的神經。
萬花樓?
這三個字,讓拓跋九霄的唇角又翹起幾分,腦海中浮現出他與林鈴兒的溫泉一夜,那夜的他奪走了她的身體,而她,卻偷走了他的心。
很好,很好,萬花樓三個字成功地讓他在白日夢裏見到了他的鈴兒,他希望這樣的見面能久一點,再久一點……
可是,錢業見他笑了,卻很不識時務地擾了他的美夢:
“對了,國主,此次高昌國雖然送了些不值錢的東西,可是有一樣,奴才認爲卻是值得一提的。”
因爲國主的心情似乎不錯,所以他打算說出高昌國獻上了一位舞者之事。
三年多了,國主一直在尋找林鈴兒母女的下落,卻始終沒有丁點兒消息,因爲他的堅持,沒有人敢說三道四,盡管人人都在心裏想林鈴兒母女可能早已經不在人世了,但是他仍然每天在寫告示,隻要有時間,他便一張接着一張的寫,因爲他要讓她知道,他還活着,他一直在等她。
三年來,他沒有正眼看過任何一個女人,他的用情至深,無人能及,可在衆臣眼裏,他除了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男人,還是一國之君,一個必須爲王朝開枝散葉的君王。
一有機會,便會有人因爲此事進言,他不是沉默不語,就是轉移話題,實在不耐,他才會大發雷霆,久而久之,提及此事的人便越來越少,但是宮裏宮外,從來沒有人阻止想要靠近國主的女人,哪怕國主看上了一個,也是好的。
就像此時,錢業見國主心情好、有了難得一見的笑容,便壯着膽子提了出來,或許,國主會動心呢?
見他不反對,錢業更是大着膽子說:
“這個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一個全能的舞者。據說她是西域的舞王,能跳人所不能之舞,尤其還會什麽……呃……來自天外的異國風豐情,實屬難得的人才,奴才是想,等到過幾天國主登基慶典之時,倒是可以讓她……”
錢業的想法與沈姑姑的不謀而合,可誰料拓跋九霄卻突然睜開了眼睛,迅速拿起面前的禮單翻看起來。
錢業一驚,不知是否自己說錯了話,忙戰栗着問:
“國、國主,奴才……”
剛要請罪,拓跋九霄突然站了起來,疲憊的眸光突然變得銳利:
“你說高昌帝國獻上了一名舞者?”
錢業抖着聲音道:
“是、是啊。”
拓跋九霄将手中的禮單一揚,扔到了錢業的身上:
“爲何這禮單上沒有此人?”
“沒有?”
錢業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抱着禮單看了又看,這才想起來自己清點貨物的時候隻顧着那些死物件了,幹脆忘了舞者這回事,頓時一拍腦袋,跪了下來,
“請國主治奴才的罪吧,因爲那舞者進了宮就被奴才送去舞樂班了,事後竟、竟把她給忘了!”
若不是剛才看到了國主的笑容,說不定他還不會想起來呢,如今這一想起來不要緊,卻真不是時候,沒想到國主隻是粗略地看了一眼禮單便知道上面沒有此人,他真是該死啊!
拓跋九霄濃眉微斂,事實毋庸置疑,有一個沒有出現在禮單上的人混入了王宮,不是奸細便是另有所圖。
“捉拿此人,交與穆雨審問。”
一聲令下,錢業立刻帶了禦前侍衛出發了,若大的正陽殿隻剩下拓跋九霄一人。
正陽殿,平日供國主召見廷臣、批閱奏章、處理日常事務等之用,在它的左右各有兩個暖閣,稱爲東西暖閣,供國主讀書、就寝之用。
從前雲傲天、南宮清風都曾将正陽殿後的乾陽宮作爲國主的寝宮,而拓跋九霄因爲忌諱這兩個人,便将乾陽宮閑置了下來,他的日常起居都在正陽殿。
耳邊少了錢業的喋喋不休,突然靜得可怕。
空氣中彌漫着春的味道,明明是一個那麽醉人的夜,于他而言,卻是經曆了一千多個日夜後,又一個難眠之夜。
他緩步走到門口,高大的身軀挺立在夜空下,寬闊的肩膀承擔着天下,可是那個他最想承擔的人,卻不知何時才能靠過來。
又是一個月圓之夜,月光皎潔明亮,與星星相映生輝,他心裏一動,輕點腳步,飛上了正陽殿的屋頂。
猶記得從前她騎着他的黑風奔跑在星空下的草地上,嬌小的身軀,靈動的雙眼,狡黠的笑容,那晚的星空,也是這麽美。
如今,她是否也在同一片星空下,與他一同舉目仰望?
舞樂班的庭院裏,用過晚膳的舞者們洗漱過後紛紛準備回房,練了一天的功累得腰酸背痛,夜晚是他們最喜歡的時光。
林鈴兒傻傻地在舞樂班裏待了一天,混了午飯、晚飯,此刻正藏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梧桐樹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忙碌的舞者們,爲了不與她們産生不必要的交集,她需要躲個清靜。
王宮裏的人向來循規蹈矩,尤其是這些舞者,平日裏被沈姑姑極爲嚴厲的手段管制着,連個敢違反常規的人都沒有,更别說敢爬到樹上去看風景了。
因此大家在發現林鈴兒不見了後,便開始竊竊私語,認爲她是去偷偷接近國主了,除了向沈姑姑禀告,沒有人會想到她此時就在大樹上看着她們一個個嫉妒得兩眼冒火,還得意地掀起唇角,無聊地望天看星星。
快睡吧快睡吧,這些無聊的人類,等你們睡了,老娘才好真的去找國主啊!
林鈴兒在心裏念着咒語,見沈姑姑将所有人打發去睡了,而她卻是了然地一笑,并沒有打算追究,甚至直接回了自己的寝室,林鈴兒便知,這位沈姑姑是多麽支持她偷見國主的行爲。
終于清靜了,她正要從大樹上下來,隻見遠遠的一隊侍衛急行軍一般朝舞樂班趕來,心裏打了個哽,不會是發現她不是舞者,來抓她的吧?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被抓到,于是趁着他們還沒到,她便靈巧地滑下了樹。
大門已經上了鎖,仗着自己對王宮的熟悉,她從一座矮牆翻了出去,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舞樂班。
她前腳剛走,錢業後腳就帶人趕到,扣響了舞樂班的大門。
林鈴兒狡黠的一笑,貓着腰抄近路趕去了正陽殿,白天她已經跟舞樂班做雜事的下人打聽清楚了,如今的國主不住乾陽宮,住正陽殿,但願她今晚出現在他面前,他不會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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