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鈴兒撐大了眼睛,剛到嘴邊的葡萄酒也擱下了。
蒼鷹曾經說過,高昌國的國王是個自私貪婪的人,隻要是爲了利益,他能犧牲身邊的任何人,包括他的女兒。
所以,阿依木現在是要被犧牲了嗎?
提到女兒,王後的臉上終于露出平日不見的表情,悲傷、心疼、憐惜、不舍。
“王後……”
身爲母親,她對王後的情緒感同身受,試想如果有一天她要把七七嫁出去,會是什麽樣的心情?如果可能,她還是招婿好了。
她站起來走到王後面前,想要安慰,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畢竟公主與大臣的兒子私奔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而且這件事一直對外保密,除了宮中的相關人等,其他人并不知道。
公主被關在高塔裏,國王給出的解釋是她靈魂聖潔,要向真主爲天下蒼生祈福,所以才一直閉門不出,外界對這位偉大的公主給予更多的是愛戴與崇敬。
王後朝她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她沒作過多的猶豫便走了過去,在王後身邊坐了下來。
随後,王後遣走了宮中的所有人,金碧輝煌的宮殿裏隻剩下了她們二人。
“藍衣……”
王後撫摸着她的臉頰,将她攬入了懷中,接着,她聽到了她無助的啜泣聲,
“我的女兒阿依木跟你差不多的年紀,可是她最美好的年華卻都是在高塔裏度過的,再過一個月,她就要遠嫁異國他鄉,以後,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她的肩膀抖動着,極度的傷心讓她壓抑了很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隻是林鈴兒沒想到,她居然會對她說出心裏話。
也許這是她最好的選擇吧,國王一定不喜歡她這副樣子,王宮中的其他人又不可信賴,不然她也不會遣走了所有下人,看來公主阿依木在這王宮裏是個禁忌,沒有人敢提起。
她傷感着王後的傷感,輕輕擁住她的肩膀,安慰道:
“王後,不會的,哪有母親見不到自己女兒的道理?不管公主在哪,你們的心都是在一起的。”
王後放開了她,用手絹掩住口鼻,哭着搖頭:
“不,不會的,我們再也見不到了。”
“爲什麽?”
她疑惑地蹙起了眉。
王後看向她,深陷的眼窩早已被淚水浸濕:
“因爲她要嫁到中原去,要嫁給一個以戰争、侵略爲嗜好的國主,将來,她遠在中原,而我隻能一輩子留在這裏,我們相隔幾萬裏,怎麽可能再見?”
一番話,讓林鈴兒有些發蒙,阿依木要嫁到中原去,要嫁給一個以戰争和侵略爲嗜好的國主,中原有這樣的一位國主嗎?
據她所知,中原隻有四大國,瓦倪是穆孤雄那個老頭兒,以她看來,他的身體健壯得很,不會才過了三年就死翹翹了吧?就算他死了,穆天甯那個家夥也不是個愛好戰争和侵略的人啊?
除了瓦倪,難道是斯南?斯南的國主歸天後,應該會有人繼續王位,難道是這位新國主有這種惡劣的嗜好?
再者,就是哲北國主了,不過這麽多年,哲北國主一直很消停,貌似他隻喜歡吃喝玩樂,對戰争侵略神馬的不太感興趣哇?
那麽就隻剩下大邱了,大邱……三年了,彼時拓跋九霄正在攻打大邱,她一直不知道結果,所以無從判斷。
不過這個問題着實讓她好奇,莫名其妙的,她的心竟然越跳越快,好像前方有什麽驚險的事在等着她,明明有些擔憂,卻又忍不住向前,就像漢堡和薯條,明知吃了會發胖,可那還是饑餓時的最佳選擇。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問出口:
“王後,藍衣來自中原,您也是知道的,對中原的事情了解得還算不少,所以請容藍衣問一句,這位以戰争和侵略爲嗜好的國主,到底是哪國的君主?”
王後拭去腮邊的淚,思忖片刻,道:
“據說是天盛王朝的國主。”
“天盛王朝?”
她重複着,第一個反應居然是高昌國王遇到詐騙集團了,先假裝和親騙走公主,再進行勒索,不然她怎麽從來沒聽過這個國家?
“王後,您确定是天盛王朝,不是瓦倪或者斯南?”
王後聽了頻頻搖頭:
“不,就是天盛王朝。聽說天盛王朝的國主三年前登基,當初就是他發動戰争奪下了大邱,然後自立稱王,改國号天盛。在他登基後的三年裏,又不斷發動戰争,攻城掠地,幾乎将整個中原三分之二的土地收入囊中。大概是中原的土地已經無法滿足他的欲玉望了,所以他把觸角伸向了西域。”
在聽完了王後的解釋後,林鈴兒已經忘了呼吸,她隻覺心髒一陣陣緊縮,胸口滞悶,三年前攻下了大邱,自立稱王,改國号天盛……這一切爲什麽都會讓她聯想到拓跋九霄?
眼淚不知何時已占滿了眼眶,她竟變得語塞:
“天、天盛王朝的國主,要與公主和親?”
她好害怕聽到王後接下來的回答,卻還是問出了這句話,這是三年來,她第1次聽到可能與他有關的消息,她沒有辦法控制這份欲玉望。
對,是可能,不是一定,天盛王朝的國主不一定是他,她不應該自己吓自己。
“不,不是的。”
王後說,
“是國王,他害怕戰争,害怕自己的國家有所損失,所以主動要求和親。”
“那……天盛國主答應了?”
她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情不自禁地,她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
可惜,事實卻總是讓她失望。
“起初他沒有答應,對于大國的一國之君而言,身邊什麽樣的女人沒有?怎麽會看得上區區一個西域公主?可是後來他提出了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王後的臉上露出憤恨之色:
“衆所周知,我們高昌帝國有兩座富饒的金礦,他要其中一座做爲陪嫁,就肯娶了公主,并且答應隻要國王在位,就不會發動戰争侵略我高昌帝國。如若不然,他便要率領大軍西征了。”
性格溫婉的王後從未露出過這般生氣的表情,可見她有多恨那位天盛國主,
“真是想不到,一位年紀輕輕的國主,居然如此野心勃勃,他不僅好戰成性,還如此貪婪無度,隻是……”
說着說着,王後的淚又落了下來,
“可憐了我的阿依木,我月亮般的女兒……她是那麽開朗活潑,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孩兒……”
林鈴兒的耳朵裏仿佛聽不到王後的哭聲了,反反複複隻有一個念頭,她希望王後口中那個野心勃勃的國主不是拓跋九霄,盡管事實上聽起來應該是他,可她還是希望自己多慮了,她的拓跋九霄怎麽可能答應娶别的女人?怎麽可能好戰成性?怎麽可能貪婪地想要别人的金礦?
不,不可能是他,絕不可能!
“原來是個新的國家,新的國主,怪不得我沒聽說過……”
她含着眼淚,自嘲地笑了笑,
“王、王後,我很好奇,這支新生的王族姓、姓什麽?”
王後完全沉浸在即将失去公主的悲傷裏,對于林鈴兒的反應并沒有看在眼裏,她邊哭得悲戚,邊說:
“那天我聽國王說起過他的名字,據說在中原是個挺少見的姓氏,好像叫拓跋……九霄!”
當最後四個字脫口而出的時候,林鈴兒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就像一面鏡子被人狠狠地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的清脆聲音,聲聲刺耳錐心。
“拓跋九霄……”
她的淚倏而落了下來,滑過臉頰,落入眼前紅色的葡萄酒中,她盯着那杯酒,原以爲今天是來這品嘗美酒的,卻沒想到,這酒竟然變了味道。
苦嗎?
不,是痛。
她好像已經有三年沒親口說過這個名字了,想他的時候,她隻會偷偷地在紙上寫下來,一遍一遍地寫,一遍一遍地想,想他的樣子,想他的懷抱,想他那張冰塊臉,想他把她捧在手心上的小心翼翼……
那時,淚水總會将他的名字浸透,想他想到大哭、想到抓狂的感覺,他知道嗎?
他一定不知道,或者,他早已把她忘了。
“拓跋九霄……”
他要娶别的女人了,娶一位配得上他的公主,而她這個小丫鬟,恐怕早已不存在于他的記憶中,甚至包括七七。
“藍衣?”
王後見她一直喃喃着這個名字,流着眼淚,神情恍惚,不由叫了她一聲。
而她還沉浸在複雜的情緒當中,哪裏聽得到王後的呼喚?
“藍衣?”
王後推了推她。
“嗯?”
她這才回過神來,愣頭愣腦地看向王後,
“王後,您叫我?”
“你哭了?”
她驚覺自己失态落淚,忙擡手去擦:
“哦,是、是啊,聽了公主的事,我真的替王後、替公主感到難過,所以、所以……”
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是因爲傷心過度嗎,她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王後拉起了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
“所以,藍衣,我要你一定幫公主設計一套最美的嫁衣,我要讓阿依木成爲最漂亮的新娘,我要讓天盛國主一眼就愛上她,這樣,她今後在異國他鄉才不會受委屈,我這個作母親的,隻能爲她做這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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