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隻見另一個男人隻是用眼皮夾了一下地上的年輕人,說道:
“又是個男的。”
那語氣中滿是嫌棄,好像遇到男人是一件多麽讓人惱火的事。
“三當家的,這條路上出現過的女人用手指頭掰着就數得過來,不是歪瓜裂棗就是年紀比你我還大,你還期待着天上給你掉下個天仙妹妹?”
四當家的說。
被稱作三當家的男人梳着卷卷的短發,這年頭沒有燙發這項技能,估計是從娘胎裏帶來的自來卷,皮膚黝黑,濃眉大眼,頭上系着一條黑色的麻布,身材很是結實,三人當中隻有他看起來最順眼了。
他的眼神很冷漠,面無表情,與四當家的狂妄與二當家的随意截然不同。
他好像十分在乎性别問題,随即調轉方向準備回去,隻扔下一句話:
“真是無趣!”
“無趣?”
四當家的叫了起來,
“三當家的,三哥,這事就這麽算了?”
三當家的沒有理會他,騎着駱駝悠閑地往大部隊的方向踱去。
二當家的見狀,又回頭問二當家的:
“二哥,這小子敢跟咱們叫嚣,說什麽盜亦有道,他這是在說咱們人品不好,不仗義,是不是這個意思?”
二當家的眯眼一笑:
“好像是這麽個意思。”
四當家的當即怒了,眼中的火焰燃燒得更旺,拔出彎刀就揮舞起來:
“媽的,老子當沙匪這麽多年,還從沒有人敢這麽說老子,老子特麽的滅了你!”
話音落下,他的彎刀也朝着那年輕人的脖子砍了下去。
林鈴兒親眼見過拓跋九霄将哲北将軍哈木朗分屍的場景,這一刀下去,那年輕人斷然是活不了了,情急之下,她下意識地沖口而出:
“不……”
剛剛叫出一個字,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該死,以爲在看電影呢,怎麽可以随便出聲?
隻是一個微小的聲音,就像人在遇到危險時的驚叫,沒有人放在心上,可是那幾個沙匪卻都是一愣。
四當家的刀停在了半空中,二當家的眼睛突然一亮,還有那三當家的,猛然停下了腳步,回過頭時,眼睛裏迸發着奇異的光芒。
他立刻調頭走了回來,先是用眼神示意四當家的把刀收起來,然後将目光投射到了沙丘後方。
被吓尿的年輕人以爲自己必死無疑,此刻見自己好像不用死了,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瘋了一般地往遠處跑,連頭都不敢回。
意外地,沒有人去追究他,三個當家的騎着駱駝緩緩地踱到了沙丘後面,入眼的,是一群抱着頭窩在地上的人,他們有的是商主,有的是雇工,不論身份高低貴賤,此刻在沙匪面前,他們都一樣,不過是一群想要活命而吓得瑟瑟發抖之人,當然,這其中也包括林鈴兒。
此刻,她将七七緊緊地護在鬥篷裏,生怕沙匪會看見而對她不利,真特麽後悔,她太天真了,如果早知道沙匪這樣兇殘,她說什麽也不會走這條路了。
一個冰冷略帶嘶啞的聲音從頭頂上飄落下來,她聽得出來,這是那個三當家的:
“剛才是誰在說話?”
誰在說話?他指的哪句話?不會是那句“不要”吧?
林鈴兒那脆弱的小心髒已經開始顫抖了,幹嗎問這個?幹嗎不去追那個跑掉的年輕人?幹嗎跑到這來找人?不是說沙鷹對人不感興趣嗎?朱固力騙人?
她感覺腸子都開始轉筋了,半天沒有人回答,三當家的又問了一句:
“我們沙鷹從來是隻要貨,不傷人,隻要剛才說話的人站出來,我鷹爪可以拿人頭擔保,保證不傷大家一根汗毛。”
鬼才信,剛才那個四當家的不就要殺人了嗎,若不是她喊了句,估計那人已經魂歸西天了,所以打死也不能承認。
又等了一會,見沒人承認,四當家的沉不住氣了:
“媽的,三哥,别特麽跟這些人廢話了,殺一儆百,”
說着,他随手提起一個人,将彎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給這個人放放血,什麽時候有人站出來,什麽時候停!”
他說着就要動手,三當家的卻擡手制止了他:
“慢着。”
沉穩的兩個字後,似是發現了什麽,他從駱駝上翻身下來,抽出腰間的長劍,朝人群走了過來。
他的腳步在人群的縫隙裏穿越,每走一步都撼動着所有人的心,最慘的是離林鈴兒越來越近,她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不會這麽火眼金睛吧,她都快縮成個球了也認出是她?
終于,鷹爪站定了,腳步離她僅一步之遙,卻是停在了小英子的身邊。
她悄悄擡眼看去,在沙漠中行走之人,幾乎身上都會披上一件白色的鬥篷,這是防曬的最佳辦法,他們也不例外,鷹爪的鞋子很普通,白色的鬥篷邊沾着黃沙,那柄長劍就垂在他的身側,可是突然地,長劍動了起來,緩緩擡起,然後落下……
以爲他要結束誰的生命,林鈴兒生怕自己再喊出聲,便下意識地用拳頭把自己的嘴巴塞住了,當她再看過去時,驚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三當家的居然用劍挑開了小英子的面紗,一雙冷目牢牢地鎖在她的臉上,再看小英子,一張纖瘦的小臉被吓得煞白,失了血色,雙唇不住地顫抖起來。
不要,不要……她在心裏默默地叫着,拳頭都被咬出了牙印,這位三當家的是想幹嗎?這麽多人當中爲什麽會獨獨挑中了小英子?
她忽然想起了他們剛才的對話,這位三當家的似乎對男人很不滿意,難道他就是想找一個女人?
她明白了,是她剛才那句“不要”暴露了自己的性别,而自己如今卻是女扮男裝,在這個商隊裏,唯一的女人就是小英子了。
隻見三當家的冷漠的臉上終于現出了一絲笑意,他勾唇輕笑道:
“果然是個女人!”
見他找到了女人,四當家的拍着大腿狂笑起來:
“三哥不愧爲聽風者,一耳朵就聽出來這裏有女人,還是個年輕女人,哈哈……”
“你想幹什麽?”
穆耳用自己的刀壓下了三當家的長劍,挺身站了起來,怒目圓睜地問。
自己的妻子受到了威脅,他必然不會坐視不理,隻能奮不顧身。
看着穆耳手上的刀,三當家的有些意外,單憑穆耳手上的力道就知道他不是個普通的商人,還有這樣毫無懼色的眼神,這絕對不同于他從前見過的人,有意思。
他邪魅地笑了起來:
“這是你的女人?”
穆耳眉宇一緊:
“是又怎樣?”
“想做筆買賣。”
三當家的說話很直接。
“什麽買賣?”
穆耳問道,心裏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
“你的貨留下,這個女人,我要了。”
“你說什麽?”
穆耳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雖然已經預感不妙,但是這樣的結果卻是始料不及的。
他一把拉起小英子擁在懷中,連同蟬兒,怒視着三當家的:
“這個女人,還有這個孩子,都是我的,千金不換。”
“哈哈……”
三當家的笑了起來,那嘶啞的聲音如同獵鷹的嚎叫,
“我肯跟你做買賣,已經是最大的仁慈,既然你不肯,那就是你不識相,不是我鷹爪不仗義!”
眼看情勢不妙,穆耳單槍匹馬,對方卻人數衆多,林鈴兒絕對不會再讓穆耳出現上次那種情況,千鈞一發之際,她突然站了起來:
“土匪大哥,别動氣别動氣,咱們有話好好說嘛。”
這個聲音……三當家的聽力靈敏,在這沙漠之上,他可以聽到十裏之外的駱鈴聲,可以聽到沙塵暴來臨之前的風聲,可以單憑一個字就記住這個聲音!
這才是剛才說話之人,騙不了他的耳朵,注意力馬上轉移到林鈴兒的身上。
他冰冷的目光似曾相識,讓林鈴兒猛然間想起了最初的拓跋九霄,那時的他,目光冰冷無度,仿佛能冰凍這天地間的一切,毫無感情可言。
片刻的怔忡之後,她又嘿嘿一笑:
“土匪大哥,抱歉、抱歉哈,剛才那個聲音的主人是我,不是她,你找錯人了。”
三當家的盯着眼前忽然站起來的“小人”,說她小人,是因爲跟自己相比,她身材纖細嬌小得簡直就像個孩子,可是這個小人兒卻生了一雙大大的眼睛,不僅大,而且清澈、明亮,就像沙漠中的月亮,裏面流淌着如水的光華。
他的心被這雙眼睛觸動了,目光也有了絲松動,是這個聲音沒錯,可他上下打量起來,眼前這個小人兒是個男人,卻不是女人。
“是你又如何?現在我要的是她!”
這個小人兒的聲音的确好聽,可惜她不是個女人,隻是個娘娘腔罷了。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大哥,你聽我說哈,你剛才不是要跟他做買賣嗎?”
她指了指穆耳,
“是這樣的,這個女人,還有他,都是我的人,你說的那些貨物也是我的,所以要做買賣你是不是得跟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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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晚上有事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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