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你每天早上一起來都站在這麽高的地方,想什麽呢?”
林鈴兒忙收起情緒,眨了幾下眼睛讓淚水消散,笑道:
“站得高才看得遠啊,站得高,咱們起點就高呗,你懂什麽是高起點嗎?”
朱固力搖搖頭、又點點頭,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其實本來他是懂的,但是從她的嘴裏說出來,就變得懵懂了。
“高起點啊,意思就是,我首先就要比别人有錢,所以到時我會賺比他們更多的錢,這樣就能成就你的商業帝國了,明白了嗎?”
林鈴兒側目望向朱固力,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朱固力撓撓頭,被她解釋得亂七八糟,不懂也罷。
“師妹,咱們今天就要上路了,你做好準備了嗎?”
他比較關心這個問題。
林鈴兒依舊望着南方,有些心不在焉:
“哎呀,這個問題你已經說過好多遍了,不就是沙漠上經常有沙暴,還有強盜、狼群,會遭遇到很多不能預見的危險,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
朱固力瞪着眼睛,
“你都知道了還能這麽輕松?”
“不輕松怎麽辦?難道去死啊?”
她吐槽道,
“師兄,知道你爲什麽一直隻能做小生意麽?”
“爲什麽?”
“因爲你膽子太小!”
“哦,那依着你的意思,有多大的膽子,就能做多大的生意了?”
朱固力有些不服氣。
林鈴兒斜睨着他:
“那是自然。扶我一把!”
她向朱固力伸出了手,朱固力握住她,将她從馬車頂上穩穩地扶了下來。
她拍了拍手,抖落身上的灰塵,扶正頭上的禮冠,身上寶藍色的長衫讓她看起來沉穩了許多,西部的陽光曬得她變黑了些,看起來倒更像一位翩翩公子了。
“師兄,該怎麽做生意,你就瞧好吧!”
她用力一拍朱固力的肩膀,
“你不是說西域人最喜歡咱們的絲綢嗎?那就今天去集市上采購大量的絲綢,要上好的流光錦、香雲紗、喬其紗、桑波緞,今後,咱們就靠它發家緻富。”
“什麽?都是最貴的絲綢?”
朱固力不敢苟同,
“師妹,這些東西都是有錢人才穿得起的,你這樣讓那些買不起的人怎麽辦?咱們也不能光做有錢人的生意啊?”
她一戳朱固力的腦門:
“笨,窮人有錢讓你賺嗎?我說師兄啊師兄,虧你還跟阿莫禮……”
不小心就提到了這幾個字,當初朱固力的确是在阿莫禮面前說出商業帝國這樣的話的,如今再想起來,還是不由得讓她心生喟歎,勾唇一笑,她接着說,
“虧你當初還誇下海口,說是要賺大錢,要創造什麽商業帝國,就你這樣的思維,我看也就隻能賣些個獅子毛、火鼠皮了,怪不得這麽多年你還在賣這些個不賺錢的小玩意兒,趕情是腦子不好使!”
朱固力對阿莫禮也有一番自己的理解,卻是與林鈴兒不同,也沒有那麽大的成見。
他直接無視了這三個字,思考着林鈴兒的話,對她譏諷的言語不甚在意,反倒是她說的生意經讓他感到震驚:
“師妹,雖然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是這天下間哪來那麽多的有錢人呐?”
“所以說你腦子不好使呢,哪裏有錢人多,咱們就往哪裏賣,明白不?”
“哪裏有錢人多……”
朱固力一拍腦袋,
“我知道了,王宮裏有錢人最多,對不對?”
林鈴兒翻了個白眼,現代沒有王宮,奢侈品還賣不出去了?
“算了,跟你讨論這件事就是浪費口水,你砍價最在行,還是幫我去集市上進貨吧。”
她說着就要跳上馬車,七七也該醒了,
“哦,對了,還得再買幾輛馬車,多雇幾個人,幫咱們運貨,這事都交給你了哈!”
“我……”
朱固力還想再說什麽,林鈴兒卻已經關上了車門。
他有些郁悶啊,跟她在一起,他不是當車夫就是當小工,哪裏有老闆的樣子?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最起碼别人還稱呼他一聲老闆呢!
無奈,她的話就是命令,說一不二,他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麽邪,怎麽那麽愛聽她的話?
最後,朱固力跟小鄭子去集市上買了十車上好的絲綢,又雇了三十個工人,浩浩蕩蕩地回來了。
當然,買東西和雇人的錢都是林鈴兒出的,那是拓跋九霄留給她的錢。
先不說有沒有行走絲綢之路的經驗,光是她這個隊伍,就足以讓人刮目相看了。
這條路上,有水草肥沃的平原,有地勢兇險的鬼城,有狹長蜿蜒的谷地,有一望無際的沙漠,更有覆蓋千年的冰雪……她不知道這一路上都會遇見些什麽,她隻知道自己選擇了這條路,就要走下去。
她相信“有情晴人終成眷屬”,也相信“時間會改變一切”,或許過個三年五載,阿莫禮的人就會放過他,到那時,她會回來。
也許那時的拓跋九霄不再等她,而娶了新妻,也許那時的他,還會滿頭銀發伫立在城門上翹首盼望,等待她的歸來。
不管結果如何,她都不會後悔,這是她的選擇。
十幾輛馬車就這樣踏上了通往西域的絲綢之路,烈日當空,地上留下了他們一串串斑駁的影子。
日升月落,歲月如梭,半月後,原本平靜的大邱王宮變成了華麗的戰場。
瓦倪大軍在拓跋九霄的親自率領下、在葉布與紀朗的裏應外合下,攻入王宮,本就因爲連敗而士氣大挫的大邱士兵被逼得節節敗退,根本無法抵擋瓦倪大軍猛烈的進攻,最後從各個城門口一直退到了正陽殿。
在最後關頭,南宮清風選擇了與自己的王宮共存亡,沒有退縮、沒有逃跑。
這一天,沒有太陽,烏雲黑壓壓地欺在頭頂,狂風大作,吹得黃土漫天。
正陽殿幾十級的白玉台階上,南宮清風頭戴九旒冕,一襲白色龍袍被大風吹得狂舞,清瘦的身軀好像就要被掀翻,可他卻偏偏像釘在了地上,紋絲不動。
大邱士兵們死的死、逃的逃,剩下一些忠堅之士,此刻通通圍在了南宮清風身邊,刀劍一緻對外,看那架勢是打算與南宮清風共存亡。
拓跋九霄身穿銀色铠甲騎在戰馬上,他手持玄鐵鞭,偉岸英武的身軀與他的父親如出一轍,若不是那一頭銀發,這當真就是拓跋沖再世!
即便死到臨頭,南宮清風依然不改一身傲骨,他居高臨下冷然地瞪視着拓跋九霄,絲毫不見畏懼之色。
這一天,終于來了。
在他知道拓跋九霄是拓跋沖與穆如煙的兒子後,他就應該預料到這一天,隻是誰都以爲他已經死在了北江中,沒想到,他居然如此命大!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他用兵之神,毫不遜色于他的父親,原以爲他率領的瓦倪大軍不出一月便會全軍覆沒,卻沒想他居然戰無不勝,一路直搗黃龍。
這樣的男人,他恨,卻也惜,就像當年的拓跋沖。
若不是爲了穆如煙,他今天也許不會站在這裏,更不會有機會讓拓跋九霄用玄鐵鞭指着他,逼他交出這裏的一切!
“穆九霄……哦不,應該是拓跋九霄才對。”
南宮清風眯着雙眸,隔着幾十級台階,隔着重重煙塵,冷笑着盯緊拓跋九霄,
“沒想到,孤還能與你再見,真是緣分匪淺。”
拓跋九霄策馬立在台階末端,身後是上萬瓦倪大軍,刀斧手、弓箭手,整齊地排列着,如一隻隻拉滿的弓,蓄勢待發。
一頭銀發在狂風中飄舞着,任黃沙漫天、烏雲蔽日,他依然故我,天神一般屹立不倒,炯然的眸直逼南宮清風,如千年的冰山、萬年的熔岩,似要毫不猶豫地将人吞噬。
他手持玄鐵鞭,另一手則摸到背後,再緩緩伸出,手上已然多了一隻雙面鼓。
血紅的顔色,斑駁的肉色鼓面,讓南宮清風爲之一震,瞳孔瞬間緊縮。
這是用拓跋沖的人皮做成的鼓,一直挂在城門口,爲的是警告世人,尤其是那些狼子野心的陰謀家,想要勾結外敵、謀朝篡位者,這就是他們的下場。
豈不知,這面被南宮清風冠以冠冕堂皇警言絕句的鼓,就是他自己的真實寫照。
拓跋九霄握着鼓耳的手在收緊、顫抖,他終于可以擁抱父親了,終于可以爲父報仇!
“南宮清風,本王來終結與你之間的孽緣,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本王給你個痛快?”
他沒有過多的言語,到了最後一刻,他的心反而平靜下來,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了小時候剛剛得知此事的怒與恨,這件事橫亘在他的心裏,就如吃飯睡覺一樣平常。
“慢着!”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數以萬計的瓦倪大軍身後傳出,南宮清風循聲看去,隻見一個雙腿殘廢之人坐在輪椅上,被一個年輕人推到了近前。
倒是上官無用,就算拖着帶傷的身體,也要親眼目睹南宮清風慘烈的結局。
“南宮清風,别來無恙啊?”
說罷,上官無用顫抖着手,生生從臉上撕掉一層薄薄的面具。
南宮清風雙拳倏地捏緊:
“吳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