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末将出去看看。”
随後,穆雨出了營帳,外面的喧鬧聲很快停止了。
待穆雨回來後,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見狀,拓跋九霄問道:
“怎麽回事?”
穆雨想了又想,終是伏在他的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麽。
拓跋九霄聞言變色,腳步不待,大步穿過衆臣,掀開帳簾便沖了出去。
其餘人不知發生何事,相互看看,頓時緊張起來,也不由得随後跟了出去。
夜深沉,白天的熾熱消退,晚風送爽,星月交輝,帳外有火把照明,火苗跳動着,映得人的影子也不安起來。
帳外的人見拓跋九霄出來,都不敢再出聲,戰戰兢兢地低下了頭立在一邊。
他卻無視了這些士兵,直奔幾個黑衣人而去。
一把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領,他的聲音似野獸的低鳴:
“說,查到了什麽?”
黑衣人不敢直視他迫人的眼睛,垂下眼簾,似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道:
“禀王爺,有件事,國主與太子對外封鎖了一切消息,不許外傳,尤其是對王爺您……所以,屬下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這樣的開場似乎已經讓他預知了什麽,他不容黑衣人多講,隻用一個字打斷了對方。
黑衣人渾身一震,王爺此次派他們去瓦倪打探消息,目的很明确,如果他再礙着不說,恐怕王爺日後知道了實情,一定不會原諒他們,不得不實話實說了:
“是,禀王爺,屬下此次回瓦倪,先是回了冥王府,王爺留下暗中保護鈴兒主子的人說,大約半年前的一天,他們暗中跟着主子去了太子府,忽然有一隊宮中的人秘密對主子進行抓捕,當時并不知是何原因,爲了不讓主子被抓,他們便暗中對宮中的人進行阻撓,待回來再尋主子時,主子已不知去向了,而且……而且……直到現在,也沒有主子的消息。”
“你說什麽?”
當預感變爲了現實,雖然早有這種心理準備,但讓拓跋九霄接受這個事實還是難如登天,
“再說一次?”
黑衣死士的眉頭快擰成一股麻花了,事已至此,就算害怕也要把話說完:
“沒有人知道國主爲什麽要捉拿主子,也沒有人知道主子是如何逃脫的,還有,主子不是一個人走的,她走時帶着小郡主,還有穆耳、小鄭子,後來小英子母女也失蹤了,估計他們應該跟主子在一起。”
說罷,黑衣死士深深地埋下了頭,拓跋九霄那駭人的眼神讓人心髒痙攣,裏面噴着火、蓄着劍,好像随時都能把天地萬物點燃,将所有生靈塗炭,那是一種讓人恐懼、讓人戰栗的寒光。
以爲王爺會急火攻心,幹脆下手扭斷他的脖子,誰料,他卻隻是将他推開,然後趔趄着往後退了兩步,身體搖晃着似要暈倒一般。
“王爺!”
“王爺!”
“王爺保重啊!”
身後葉布、穆雨忙上前扶住了他,上官無用心情沉重地勸慰了一句,也再說不出更多的話來安慰他。
誰都知道冥王無敵,不管他遇到什麽事,都是從容應對,從未有過半分難色,他們沒有想到,頂天立地、威如泰山的冥王,會被一個消息擊潰。
那黑衣死士這才明白,爲何國主與太子都要對他封鎖消息,忙像個罪人一樣跪了下來,他一邊抽着自己的耳光,一邊請罪: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不應該把這消息帶回來,奴才讓王爺傷心難過,奴才……”
“夠了!”
上官無用痛斥一聲,
“都下去吧!”
上次阿莫禮派人來,都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他一清二楚,自那以後,死士營的死士們總是被暗中派出去,卻與軍務無關,他便知道,拓跋九霄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林鈴兒。
他不是個不盡人情的人,當年林滄海是爲了給他易容才招至南宮清風追殺而亡,他對林鈴兒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可是現在不行,就算要負責,也要待大仇得報之後才能負責,現在,他們必須全神貫注在戰事上,這最後一役,他拼死也要完成。
所以,在這個時候讓拓跋九霄知道了這件事,無異于雪上加霜,這會讓他性情大變,甚至影響戰事也說不定,從始至終,這個女人對他的影響之大,他都看在眼裏、急在心上。
雖然拓跋九霄從未說過奪下大邱之後要怎麽辦,是将所得土地如數并入瓦倪,還是幹脆在大邱自立稱王,但是他心中早已爲他設計了後路。
他是軍師不假,但在他的心中,拓跋九霄就是他的兒子,說出來也許是妄自尊大,可是在他心裏就是如此,任誰也改變不了。
就算那個女人再重要,也重要不過他的兒子,他不允許任何人成爲拓跋九霄的絆腳石,不允許任何人影響他。
這最後一仗,他們必須要赢,勝敗在此一舉!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原本要商讨逼宮之事,如今也隻能暫時擱下,帳前隻剩下了上官無用與拓跋九霄兩人。
拓跋九霄始終閉着眼,雙手按壓着太陽穴,那裏一直在突突地跳,跳得他要爆炸了,腦海裏不停地回蕩着剛才黑衣死士的話,她不見了,已經有半年的時間,她和七七都不見了……
他想讓自己盡快平靜下來,理智在告訴他,他必須冷靜下來安排一切,接下來的戰事、尋找她們母女的事,都需要一個冷靜睿智的頭腦。
他做起了深呼吸,一下接着一下,寬厚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着,原以爲這樣就能讓自己快速平靜下來,卻不知,每呼吸一下,帶來的都是劇痛。
心痛的感覺從心髒蔓延開來,麻痹了他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三魂七魄,他覺得自己就快要窒息死亡了。
“軍師……”
他嗫嚅着,
“剩下的事都交給你了,本王去去就回……”
說罷,他擡腳便走,甚至不曾留戀地回頭看上一眼,這裏畢竟是他一寸一寸争下的土地,裏面沁滿了他的汗與血,他怎麽能說走就走?
“站住!”
上官無用像個父親一樣喝止了他,也隻有在無人的時候,他才敢與他這般相處,盡管拓跋九霄已經表示過無數次,在他的心裏,上官無用就是父親一樣的存在,可是他從不敢自居。
這一次,他卻要鬥膽一回,作爲父親,不能這樣縱容兒子。
他轉動輪椅繞到他的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去去就回?王爺,你以爲我不知道你要去做什麽?你要去找她,是不是?”
拓跋九霄的雙眼紅得可怕,他從未有過如此迷茫的時候,甚至沒有周密的計劃、缜密的思考,行動先于大腦,他隻知道他必須去找她們,沒有了她們,他所做的一切都不再有意義。
“是,本王要去找她,讓開!”
他握緊了雙拳,仇視着擋在他面前的人。
他似乎失去了理智,不管此刻擋在他面前的人是誰,他都會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擋他者,死!
望着他腥紅的眸,上官無用的眼中現出一抹狠戾的顔色,他抓緊了輪椅,枯槁的雙手泛着隐忍的白:
“王爺,那個女人重要,你的江山就不重要了嗎?就算你可以不要江山,父仇可以不報嗎?瓦倪衆将士的生死,你也可以丢下不管嗎?”
拓跋九霄盯着他,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下颌微收,如一頭随時可能出擊的雄獅,低吼:
“讓開!”
“王爺!”
“本王叫你讓開!”
他終是壓抑不住咆哮了出來,在寂靜的夜裏,震得整個營地都抖了三抖。
“好,如果你一定要走,就從老臣的身上踏過去!老臣的兒子替你而死,今日,老臣這條命,你也一并拿去吧!”
拓跋九霄的眼神出現了一絲松動,可是怎麽辦,沒有人能代替林鈴兒母女在他心中的位置,隻要一想到她們現在會出現的無數種可能,他就心疼得抽搐。
她們會被強盜殺死、劫掠,會被野獸攻擊、吞噬,會受着風吹雨打、流離失所,更有可能會被阿莫禮帶走,成爲别人的女人……他很害怕,這種恐懼像一張大将他纏住,若找不到她,他真的很懷疑自己還能不能正常地生活。
面對上官無用的威脅,他仍然無動于衷,想要越過一個殘疾人對他而言易如反掌,他會問不過是因爲尊重,不問又能怎樣?
“保重!”
他咬牙丢下兩個字,繞開上官無用便大步跨了出去,從小到大,他冥王想做的事,還沒有人敢阻攔,更沒有做不成的!
“王爺!”
上官無用窮盡了最大的力氣喊了一聲,可他看到的,仍然是拓跋九霄的背影。
他大步往外走着,此刻心中隻有一個聲音:她不見了,她不見了,有可能再也找不回來了……這樣的認知讓他有一種想哭的沖動,害怕,無助……
“軍師!”
穆風的一聲驚呼,讓他猛然頓住了腳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