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禮,國主病重,我很難過,因爲那是你的父親,可是……其實不用我說,你應該知道答案的,何必偏要讓我說出來徒增感傷?”
她是個直率的人,說話也懶得拐彎抹角,能說到這份上已經算很給面子了。
見她表情嚴肅、爲難,他倏而笑了出來:
“哪裏來的感傷?其實我也不是太擔心你,我是擔心我的幹女兒而已。”
握着她肩膀的手緊了緊,他又問道,
“真的不跟我一起走?”
窺見他的笑容,她的心裏好受多了,阿莫禮與拓跋九霄不同,他畢竟是灑脫的,這件事若換作拓跋九霄,那定是綁也要将她綁去。
搖搖頭,她說:
“阿莫禮,我在這裏很好,很滿足,我隻想在這裏等着他,其他的……别無所求。”
她直視着他,毫不避諱說出心底的話,她相信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放開了她的肩膀,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眼睛裏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在流動,她說不清那是什麽。
“既然如此,我會派人在暗中保護你。”
他淡淡的說。
“不,不用了,我在這裏不過是個普通人,隻要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就好,不需要……”
她想都不想就拒絕,真的不想再欠他,就連他走了,也要欠他。
“你放心,他們不會打擾你的生活。”
他打斷了她的話,語氣有些生硬,似是不快。
“藍闊會保護我,還有鄭和、師兄……”
“就算是爲了讓我安心離開,可以嗎?”
他再次打斷她,盡管壓着聲音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可那悲傷的表情已經近似于歇斯底裏。
她看着他有些發紅的眸,沒再拒絕,而是點了點頭。
如果能讓他安心,那便如此吧,這是她能爲他做的爲數不多的一件事。
良久,誰都沒有再說話,隻是站在原地,像兩個木頭人一般,動也不動。
他低垂着頭,她的目光則飄向了窗外。
院子裏的桃花已經凋謝得差不多了,微風送來的不是涼爽,而是外面被太陽炙烤過的空氣,悶悶的,帶着一股燥熱的味道。
腦子裏很空,不知在想些什麽,也不知該想些什麽,正當她望得出神時,剛才被針紮過的那隻手突然被他拉了起來,埋怨道:
“怎麽不小心點?你總是這樣的話,今後我還哪敢讓你做衣裳?”
他一邊說着,一邊輕輕揉捏着她的手指,見她的指尖多有這種被針紮過的痕迹,眉擰得更緊了,忽然看着案上的衣服就很不順眼,他一把抓過來,低聲怒道,
“别做了,我不要了。”
“哎……還給我!”
林鈴兒見他舉手就要撕毀衣服,吓得臉色都變了,
“阿莫禮,你這是幹什麽,這不僅是專門爲你做的衣服,這還是我辛辛苦苦的勞動成果,是我努力了四天的作品,哪能你說不要就不要?”
她伸手就搶,生怕他會真的毀了這件衣服,這件衣服于她而言意義非凡,她可不想毀于一旦。
“你努力了四天,看到的是這件衣裳,可我看到的,卻隻有你手上的傷痕!若此,就算我穿上了這件衣裳,心卻是疼的,要它何用?”
“不要……”
見他真的要撕,她直接撲了上去,拼命地将衣服抱進懷裏,
“阿莫禮,你要是敢毀了他,我就毀了你!”
說罷,她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将阿莫禮推開了。
見她這般護着這件衣裳,阿莫禮竟有些開心,他站穩身形,扯出一抹淡笑:
“你是想讓我心疼一輩子?”
“嗯?”
林鈴兒愣了愣,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索性自顧自地說,
“阿莫禮,這件衣裳馬上就要完成了,我告訴你,這可是我第1次一針一線、不假手于人,親自縫制出來的,到時我把他送給你,穿不穿是你的事,如果你想毀掉,我也不再攔着,但是現在,請你尊重一下我的勞動,行嗎?”
每一件衣服于她而言都像一個孩子,除卻這件衣服的意義不談,如果當着她的面毀掉,她一定會氣瘋。
“你說什麽?第1次?”
然而阿莫禮聽了她的話後,卻隻抓住了這一個重點,
“你是說,這是你第1次親手給别人做衣服?”
“給别人做衣服倒不是第1次,不過親手做,還是第1次。”
說到這個,她有點臉紅,聲音頓時就變得底氣不足,
“不瞞你說,我的手工差強人意,所以之前設計的衣服都是讓春雨、夏雨、小英子縫制的,隻有這一件是我自己一針一線、花了四天三夜的時間……”
“我喜歡,”
未等她說完,他突然上前一步搶過了她懷裏的衣服,如獲至寶般捧在手裏,眼中跳動着驚喜的波光,
“我好喜歡這件衣服……甯願心疼一輩子。”
林鈴兒又有些聽不懂了,她才不管他喜不喜歡,隻要達到她的目的就好。
于是又搶回衣服,坐下來,開始繼續穿針引線:
“你喜歡就好,因爲是我自己縫制,沒有别人幫忙,所以做得慢了些,不過就快好了。”
說到這,她忽然擡眸問道,
“對了,你什麽時候走?”
既然是國主病重,想必很快就要走了吧,如此的話,她要再加快些進度才行。
阿莫禮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親自爲他做衣服的樣子,認真而專注,讓他誤以爲她是喜歡她的,他想把這副景象刻在腦子裏,她的用心良苦、她手指上的每一個傷痕,都是他的幸福。
“你什麽時候做完,我什麽時候走,走的時候,我會穿着它。”
他看着她說。
她緊緊地抿着唇,抿得唇色發白,這是她專注一件事時的小動作,可能連她自己都未曾發覺,卻早已經牢牢地印在了他的心上。
她點點頭,好像認真得連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隻是喃喃地:
“嗯,好,放心吧,我已經做了四天三夜了,還剩一些收尾的地方,就快完成了,等到做好了,我一定第一時間給你送過去,絕對不耽誤你啓程。”
他怕會影響她,怕她再紮到手,于是搬個凳子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支着下巴看她,輕聲應道:
“好,不急。”
她專心投入到與衣服的鬥争裏,頭也不擡,甚至忽略了他的存在,隻專注在手裏的衣服上,心無旁骛。
七七醒了,她跑過去喂奶,然後阿莫禮貼心地抱着七七出去玩,她又繼續她的工作。
就這樣一直做到晚飯前,是天上的雷聲将她驚醒了。
最近雨水好像特别多,前幾天才剛剛下過雨,今天又來了。
放下衣服,她伸了個懶腰,這才覺得渾身酸疼,保持一個姿勢太久了,身體都僵硬了。
看看自己的作品,她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就快完成了,把它送給阿莫禮,也算了了她的一樁心事,盡管知道他爲她做的不是一件衣服所能償還的,但是禮輕情意重吧,這件衣服裏包含了她太多的感謝,希望他能明白。
她站起來走到窗口,擡頭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上午還是陽光普照,如今卻是烏雲密布,那雲低得好像要壓下來,壓得人的心格外沉悶,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一般。
她撫了撫胸口,真是的,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神經兮兮的了,不過是一場雨而已,難道天上還會出現個黑洞,把她給吸回現代去?
正想得發笑,便看到阿莫禮抱着七七小心翼翼地穿過桃花樹,跑了回來。
她忙去門口相迎,順勢抱過了七七。
阿莫禮忙拿衣袖幫七七拭去臉上頭上的雨水,她往外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地面上已經落了豆大的雨點,砸在土裏頃刻氲濕了一片。
“這麽快就下雨了?老天爺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她自言自語似地。
阿莫禮笑着:
“我先走了,好好照顧我的幹女兒,别光顧着做衣服。”
屋内隻有他們三人,這種感覺好像一個即将出門的丈夫,臨行前在叮囑自己的妻子,讓他心裏的幸福就快溢出來。
直到這時,她的思緒才從做衣服裏收回來,愣愣地看着他問:
“你要走了?現在?不是說等我做好衣服再走嗎?”
他真是無奈啊,這孩子做衣服做傻了吧?
想要捏捏她的臉蛋,最後手卻隻是落在她的頭上揉了揉:
“笨蛋,不穿上你做的衣服,我怎麽上路?”
“哦……”
她這才緩過神來,是自己太緊張了,對于他的離開,她的情緒始終是有些複雜的。
他多想抱她一下,多想親吻她的臉、她的唇,就像一對情侶那般。
可是,他不能,也不敢,或許,在不久的将來,他的心願都會實現……
阿莫禮轉身走了,望着他的背影,她的心裏有一種情緒在漸漸發酵,酸酸脹脹的讓人難受。
對不起,能對你說的,也隻有對不起了。
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她長長地籲了口氣,走了一個,還有一個要回來的吧,師兄說過,馬車沒有頂棚,下雨的時候就是要躲雨的,如今下雨了,不知他會去哪裏躲雨,快到晚飯時間了,估計他也快回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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