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了頭,無話可說,隻能默默地轉過身,癡癡地看着那條邊境,良久沉默着。
她知道,是她太天真了,可是想見到他的迫切心情,就像開了閘的水,怎麽也關不住,雙腳根本不聽使喚,隻想要奔向他。
“就算過了這條邊境,大邱那麽大,你知道他在哪裏嗎?就算知道他在哪裏,你能那麽容易找到他嗎?這可是戰争,時時存在變數,什麽時候才能找到他、見到他,根本就是個未知數,不要太樂觀了。”
阿莫禮站在她的身後嚴肅地說,又一次打擊了她。
她突然靈機一動:
“要不這樣,你派斯南的官兵護送我過去?這樣會不會比較快一點?”
他笑了:
“藍衣,現在斯南也是大邱的敵人,如果我這樣做隻會增加你的危險,百害而無一利。”
她想了想:
“是哦,好像是這樣,呵呵,我真蠢。”
她傻笑着,心裏卻是百感交集,恨不得能插上兩個翅膀立刻飛到拓跋九霄身邊去。
“我們先找間客棧住下,再從長計議。”
他拍拍她的肩。
“嗯。”
她悶悶地答應着,除了這樣,目前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終于從北方來到了南方,皚皚白雪變成了綠樹成蔭,從零下十幾度的低溫變成了零上二十幾度的夏季,在逃亡路上發生的種種仿佛都成了過眼雲煙,剩下的,隻有這一刻靠近他的喜悅,她喜歡這樣的溫暖。
阿莫禮找了當地一間最好的客棧,幾人入住後,美餐一頓,又分别洗了澡,天色漸晚,她便讓大家先睡下,明日再想去大邱的事。
躺在床上,她卻怎麽也睡不着,因爲離他越來越近,她的心跳也越來越快,好似明天就會見到他一般。
七七已經睡了,這些日子她長大了好多,從一個整天隻會睡覺的嬰兒,長成了快八個月的小寶寶。
白白嫩嫩的皮膚,大大的眼睛,黑黑的頭發,整個人胖嘟嘟的,抱在懷裏像個大饅頭一樣,讓人總是忍不住想咬一口。
她已經會爬了,而且爬得很快,隻要逮着機會,她經常會像個小肉球一樣在各種能爬的地方爬來爬去,逮着個什麽沒見過的東西便會用兩隻小手把玩一陣,還會用嘴“嘗嘗鮮”。
她非常愛笑,經常笑個不停,咯咯咯地笑聲清脆稚嫩,每次隻要大家聽到她的笑聲,都會跟着笑起來,她這才發覺,她的笑聲是世界上最美妙動聽的聲音。
她看着睡得正香的七七,她呼吸均勻,小嘴紅嘟嘟的,别提多稀罕人了,她經常在想,如果拓跋九霄見到她們母女倆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會是怎樣一副模樣?
笑着打了個哈欠,将纏在腰間的易容工具和銀錢放在枕頭下面,她下床打算吹滅桌上的蠟燭入睡。
這時,幾下斷斷續續的敲門聲傳來,她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遲疑地走到門邊,她小聲問道:
“誰?”
“是我。”
門外,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原來是阿莫禮。
“有事嗎?”
她沒打算給他開門,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成何體統?
“鈴兒,”
他已經好久沒叫過這個名字了,不僅是他,這三個月來,他們已經适應了彼此的新名字,
“我有些話想說,把門打開好嗎?”
他的聲音低低的,聽起來有些悶悶不樂。
“有什麽話,明天再說吧。”
她堅持着。
“關于尋找冥王,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不知你……”
未等他說完,她迫不及待地拉開了房門。
“什麽辦法?”
她是爲了他所謂的“辦法”才開了門,他的眼中多少閃過一絲失望。
目光在她身上流連一番,他有些小激動,難怪,她隻穿着一身淡藍色的薄紗衣,對她來說那就是睡衣而已,可是在他看來似乎頗爲性姓感。
他的目光閃爍了兩下,略顯尴尬。
看着她虔誠的樣子,他勉強扯出一抹笑容,說:
“我能進去說嗎?”
她看了看外面,夜深了,客棧裏很安靜,客房的燈多數都熄滅了,外面也沒有人走動。
于是點點頭:
“進來吧。”
她往後退了一步,他往前一步邁進了屋子,回手把門關上了。
望着那扇關上的門,她的心莫名的一緊,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她對阿莫禮由最初的防備漸漸變成了信任,但是對他,還是不如小鄭子那般放心,心裏隐隐的有種情緒,總覺得他是不同的。
“還沒睡?”
他看了眼桌上燃着的蠟燭,輕聲問。
“我正打算吹蠟燭睡下,你就敲門了。”
她說。
他的視線從她的臉上移開,繞過她走到床榻邊坐了下來,看着熟睡中的七七,他的唇邊溢出了一抹溫暖的笑:
“七七睡得很香。”
她也看向七七,露出一絲幸福的笑,她是我幸福的源泉:
“小孩子嘛,無憂無慮的,吃得香睡得香。”
“如果七七是我的女兒該有多好?”
他輕聲說着,眼中滿是羨慕的色彩。
雖然聲音不大,但室内很靜,她還是聽了個滿耳。
這段日子,阿莫禮對七七是真的好,整天幹女兒幹女兒的叫着,恨不得把她寵上天,真真的叫捧在手裏怕吓着,含在嘴裏怕化了,揉進眼睛裏都不嫌疼的。
也許她對他的信任,與他對七七的态度有很大關系,一個對她女兒好的人,她有什麽理由懷疑他?
因爲他對七七的喜歡,所以她對他的這句話并沒有多想,隻是笑着打趣道:
“七七不就是你的女兒嘛,你整天幹女兒的叫着,估計等她會說話了,第一個會叫的就是幹爹了。”
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親吻了七七的額頭,然後起身走向她。
盯着她看了一會,他突然正了神色道: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愣了一下:
“哪個意思?”
她沒明白他在說什麽,恕她在生完孩子後腦筋就變得遲鈍了。
他無奈地笑笑:
“沒什麽。”
她也不深究,而是言歸正傳道:
“你不是說有好辦法嗎?什麽辦法,說來聽聽?”
他收回目光,走到桌邊坐了下來,示意她也坐。
她選擇他旁邊的位子坐下,這樣方便彼此交流。
他沉吟片刻,道:
“若想找到冥王,必須先知道他在哪。”
她點頭附和:
“對。”
“所以……”
他有些遲疑,
“我想先派人去大邱幫你打聽冥王的具體位置,你再過去找他,這樣是不是更好?”
她蹙起了眉頭,他怕她不相信他似的,接着解釋道,
“你想想,你不是一個人,你還帶着七七,此去大邱有太多不安定的因素,萬一你們出了什麽事,我要如何向冥王交待?”
“可是,之前我們從瓦倪一路逃到這裏,不也有很多不安定的因素嗎,比如說我們遇到過天災,像暴雨啊、冰雹啊,還有**,就是遇上山賊那次,不也都化險爲夷了嗎?眼看着與大邱隻剩下一步之遙,我不想在這裏停下腳步,這不是我的風格。”
她當然不肯,她盼這一天已經盼了三個月了,讓她在這裏停下,就相當于用魚去攔大海,那是攔不住的。
“那什麽是你的風格?難道不是安全第一、保命要緊嗎?”
他突然有些不悅地質問她,
“在月牙庵的時候我就說過,你可以自己去冒險,但不能讓七七跟着你一起,如果你拿七七的命當兒戲,那我隻能把你關起來,讓你寸步難行。”
“阿莫禮,你憑什麽這麽做?憑什麽管我?”
她騰地站了起來,怒視着他。
他的眉頭擰了擰,壓着怒氣,硬是将語氣緩和了下來:
“如今的大邱不是太平盛世,到處都是逃難的百姓,你可以去打聽打聽,每天有多少大邱的難民想要湧入我斯南的邊境,有力氣的就像瘋子一樣,見人就搶,沒力氣的,餓死路邊是常有的事,什麽叫餓殍遍野,你去了就可以親眼看到。屍體無人掩埋,長時間暴露在外,腐爛變質,臭氣熏天,也許不久瘟疫便會襲擊大邱,這樣的地方,你也敢去?就算你能去,可是七七呢?你忍心讓她一個郡主暴露在那樣的環境當中?”
她的怒意被他的話一點一點澆息,眼前浮現出他描述的情景,不由得渾身發冷。
她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以前在電視劇上看到過,古代戰争過後就是這個樣子的。
可是……
她想到了什麽,跑過去掀開枕頭,從下面拿出了她所有的銀票,往他面前一摔:
“老娘有錢,隻要有錢就可以買到吃的,我不會餓死的!”
他看到了枕頭底下的易容工具,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而後便不留痕迹地看向銀票,嘲弄地笑了起來:
“真是個蠢女人,你以爲那些餓死的百姓是因爲沒有錢嗎?”
“不然呢?”
“在那種地方,就算有錢,花得出去嗎?燒得燒、搶得搶、砸的砸,敵軍所到之處,無一幸免。錢?對他們而言,還不如一口饅頭重要!”
他的話,再次讓她像隻洩了氣的皮球,萎靡地坐回了椅子裏。
難道,她真的不應該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