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還憋着尿呢,放手!她在心裏喊着。
誰料,他卻緩緩睜開了眼睛,她吓得渾身一抖,好吧,既然醒了,也就不用矜持了。
她開始使勁往外抽着腳,他卻笑意滿滿,偏偏扣住她不放。
“阿莫禮,你快給我放開!”
她壓着聲音說,看着不遠處的幾個人,生怕他們醒來看到這一幕。
“噓!”
阿莫禮瞪了下眼睛,
“不想把他們吵醒就老實待着别動。”
她當然不想把他們吵醒,被穆耳小鄭子看到這畫面,不知道又要鬧出什麽動靜呢。
“你到底想幹嗎?”
她不滿地扭動着身子,又是咬牙又是瞪眼睛。
他卻視而不見,拿過旁邊的鞋襪,一隻一隻地幫她穿好,系緊,這才放開。
他盯着她,似笑非笑:
“怎麽,用了一晚上我這個大火爐,睡得口水直流,早上起來就想翻臉不認人?”
“你……”
她氣得咬牙切齒,
“你别睜着眼睛說瞎話,這腳是我自己能放進去的麽?”
他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忽然猝不及防地捏了一下她的臉:
“如果你每天晚上都睡得那麽死,那我隻能陪着你了。”
說完他轉身便走,根本不等她的回應。
他是什麽意思?他的意思是她晚上睡覺太死,所以他要一直陪着她?
這什麽狗屁理論?她能說她不需要嗎?
腳還麻着,可是看着他爲她穿得整整齊齊的鞋襪,想像着自己的雙腳就這樣被他捂着一整晚,一些殘忍的語言竟然說不出口了。
“該死,誰讓你做這些了?你總這樣讓我怎麽好意思再趕你走?”
她低低地發着牢騷。
掀開鬥篷,懷裏的七七不知道什麽時候醒的,正瞪着大眼睛咿咿呀呀地叫着。
她忘了自己頂着一張如花臉,便開始逗弄着她的小下巴。
七七卻一直愣着,她這才想起來她現在是何等吓人的模樣,這是要吓壞孩子了吧?
正想着,七七卻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甚至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一抹嘲弄,就像她認出了她似的,是她眼花了吧?
她二話不說開始給七七喂奶,想試試她會不會吃。
讓她意外的是,她毫不猶豫地叼住了,在用力吃奶之前又朝她笑了一下,好像在告訴她,放心吧,我知道你是我娘。
老天爺,要不要這麽玄幻啊?這麽小的孩子怎麽可能懂這些?
唯一的解釋就是,七七的确是她的親生女兒,具有易容的天分和極高的辨識能力,這是該慶幸的吧?
一邊喂奶,她的肚子開始一邊咕噜噜地叫起來,不遠處一股烤饅頭的香味飄進了她的鼻子,她循着味道看過去,阿莫禮又将火堆燒旺了,用樹枝串了一串饅頭正在火上烤着。
她使勁聞了聞,真香,要是再撒上點孜然粉、辣椒面,那味道更會好極了。
不由得苦笑一下,她竟然淪落到被一個烤饅頭深深吸引的地步,努力吧,林鈴兒,争取早日找到拓跋九霄,到時就算是吃糠咽菜,那日子也是甜的。
其他幾人陸續醒來了,大概也是被烤饅頭的香味給熏醒的,她問阿莫禮這饅頭是哪來的,他得意地說是在月牙兒庵裏拿的,她在心裏默默地稱贊他想得周到。
吃完了饅頭,在啓程之前,大家圍着火堆烤火,阿莫禮思忖着,突然對她說:
“藍衣,我知道你爲什麽往南走,你是想去找他。”
誰都不是傻子,林鈴兒的心思其實他都看在眼裏,他之前借口七七不應該跟她受苦,目的也不過是爲了阻止她去大邱找他罷了,可是現在他卻主動提起,這讓她有點摸不着頭腦。
誰都沒有說話,就像烏黑籠罩下的大地,沉悶得能滴出水來。
半天,她才回他一句:
“所以呢?”
他沉吟片刻,說: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阻止你,我隻求你别再想着趕我走吧,也不要再說些難聽的話逼我走,這樣的嘗試一次就夠了,不需要再有第二次,免得看我難受,你也好過不到哪去。”
他真的很了解她,連她的小心思他都猜到了。
也難怪,她記得她爸曾經說過,其實根本不需要你特别去做什麽,你的一個動作、甚至一個眼神,都能讓人看出你在想什麽。
就像相愛的兩個人,你從他的眼睛裏就能看出他是否愛你,有多愛你,這是隐藏不住的。
比如此刻的阿莫禮,他的眼神總是讓她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好吧,既然他都看得出,她再隐瞞就沒意思了。
“阿莫禮,事到如今,我對你的感激還是大于責怪的,但是我們的隊伍似乎真的不太适合你,至于原因……你懂的。”
她弱弱地說,說的都是實話。
他卻笑笑,不以爲然:
“你還記得鄭和說過的話嗎,這一路上你們不知道會遇到什麽事,多一個人保護你們母女,不好嗎?”
“阿莫禮,我不想欠你太多,我還不起。”
林鈴兒垂下了眸子,不去看他。
“我還以爲你不記得了。”
他說,
“在哲北王宮時,你答應過我,會記得欠我一個人情,到時會還的。這個人情,你打算什麽時候還?”
他終于提起這個了,她有些緊張,真怕他會當着這些人的面說出什麽讓她難堪的話。
“……”
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爲難,說道:
“要不然這樣,你讓我保護你,一直到你找到他爲止,就當還我一個人情,如何?”
“……”
她突然擡起頭,不敢相信這是阿莫禮說出的話,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該說點什麽。
“你确定……這樣真的好嗎?”
他這是甘願做備胎、炮灰嗎?這讓她情何以堪?
他卻肯定地點頭:
“我打算在這一路上盡量去發掘你的缺點,然後通通記住它們,最後通過它們忘記你,你覺得如何?”
小鄭子一口饅頭噴了出來,掉入火中燒出一股糊味。
他抹着嘴角邊咳嗽邊說:
“還有人這樣幫自己失戀的?稀奇,稀奇……”
她白了小鄭子一眼,然後對阿莫禮說道:
“你能這樣想,我……我挺感激你的。”
她的确該感激她,對于這種不求回報的付出,她真的再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拒絕他了,而且,也不忍心拒絕。
阿莫禮站起來抻了抻筋骨:
“這才是你眼中的阿莫禮,對嗎?”
她剛要點頭,他又接着說,
“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麽要求?”
“待我們從瓦倪出境後,要先進入斯南,再從斯南進入大邱。”
“爲什麽?我記得隻要過了北江就到達大邱邊境了,爲什麽還要從斯南繞過去?”
“因爲斯南從東路攻打大邱,目前戰事告捷,如果由我護送你們從斯南進入,會省去很多麻煩與危險,這是最佳選擇。”
怕她不信,他又補充道,
“不信你可以問問藍闊,是不是這麽回事。”
她半信半疑地看向了穆耳,穆耳卻對她點點頭。
她随後也點頭:
“好吧,就這樣吧。”
得到了她的應允,阿莫禮的眼中閃過一抹亮光,那是比火焰更明亮的光芒。
走出山洞,一行八人開始了漫長的路程,離昆都越來越遠,也證明林鈴兒越來越安全了。
不過所到之處,她看到了許多通緝朝廷欽犯的告示,那上面都畫着林鈴兒的臉,還有小鄭子、穆耳、小英子,看來,他們四個人是永遠不能在瓦倪以真面示人了。
因爲這張醜面,他們一路上都很順利、也很安全,身上帶着足夠的銀錢,所以他們衣食無憂,甚至能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再逃亡個兩三年也是不成問題的。
在一個小鎮上,他們買了輛馬車,這樣林鈴兒和小英子帶孩子就更方便了。
就這樣在馬車上颠颠簸簸了三個月,兩個孩子漸漸長大,他們也終于到達了斯南的邊境小鎮。
這裏緊鄰大邱,一境之隔,大邱滿目瘡痍,遍地是戰争過後的狼藉,斯南則安定平和,百姓安居樂業,随處可聞悠揚歡樂的歌聲,與大邱是天壤之别。
林鈴兒站在斯南這邊的小山上望向大邱,雖然那邊慘不忍睹,可是她的心卻早已飛走了,因爲拓跋九霄就在那邊的某個地方,她甚至在想,如果他見到她,會不會高興,有多驚訝?
她抱着七七就往山下走,不顧身後的衆人,丢下馬車,眼看着大邱就在眼前,她再也沒有耐心等下去了。
“藍衣……回來……”
阿莫禮在身後大聲地叫着,追了上來,一把拉住了她,
“你想幹什麽?”
他的表情有些薄怒。
這兩個月來,他對她很好,從來沒有越矩的行爲,他對她們母女無微不至的照顧,讓她對他産生了一種莫名的依賴感,也讓她加深了對他的信任,就像小鄭子一樣的信任。
她回頭看他,急切地說:
“我要去那邊。”
她指着大邱,
“你看,我們已經到了,他就在那裏,我就要見到他了……”
“笨女人!”
他無奈地罵了她一句,
“這隻是大邱的邊境而已,現在瓦倪的軍隊應該已經攻打到大邱的中部了,你以爲過了這條邊境就能見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