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怕冷了,所以我打算往南走,挑個暖和的地方住下來,我喜歡溫暖。”
往南,大邱便在南方,那裏四季如春,冬天不會下雪,更不會冷得凍掉下巴。
最重要的,拓跋九霄在那裏。
阿莫禮看着天上的月亮,說道:
“天上的月亮隻有這一個,無論我們人在哪裏,看到的都是同一個月亮。”
“你是什麽意思?我聽不懂。”
明明問她想去哪裏,跟月亮有什麽關系?
他意味深長地說:
“如果你想等人,在哪裏等都是一樣的,隻要他想回來,就一定會回來。你說呢?”
她輕笑一聲:
“是啊,所以我要等,挑個我喜歡的地方等。”
“不,你現在要挑的不是喜歡的地方,而是安全的地方。”
他說,
“大邱正陷入戰争中,這場戰争波及甚廣,甚至還會往大邱周邊擴大,越往南隻會令你陷入危險,就算喜歡,也不适合你跟七七。”
“可是我……”
“沒有可是,難道你想讓七七在戰火紛飛中疲于逃命?你陷入危險我不管,可七七是我的幹女兒,我要對她負責,如果你決意往南,那你盡管去,但是要把七七交給我,我會把她帶回斯南照顧,不讓她有一丁點的危險、受一丁點的委屈。”
“你說什麽?”
她忍不住冷笑起來,
“阿莫禮,七七是我的親生女兒,你以爲我會虐待她嗎?”
他也不退讓:
“你帶着她出逃,對她已經是一種虐待了,你還想怎麽虐待她?她身爲瓦倪王族後裔,此時此刻難道不應該睡在金碧輝煌的屋子裏,享受着郡主的待遇嗎?”
他的目光落在七七的襁褓上,
“你再看看現在,她過的是什麽日子?”
順着他的目光,林鈴兒看向了懷裏的七七,心不由得一疼。
淡粉色的襁褓用上好的錦緞、上好的棉花做成,可是經過這一天的奔波,襁褓弄髒了,因爲走得急,她連一件換洗的衣服都沒給七七帶,下午又忙着做面具,竟忘了給七七換尿布,讓她濕了那麽久……
她很怕冷,七七一個小孩子又何嘗不是?可她卻要跟着她東奔西跑,連躺在床上舒服的睡個覺都不行,她是郡主,本應過着最令人羨慕的生活……
她承認,阿莫禮說的都對,她也想讓七七過上最好的生活,可是今時不同往日,想起她遭遇的這些,她不由怒從心生。
瞪視着他說:
“阿莫禮,你現在有什麽資格在這說風涼話?若不是因爲你酒後胡言亂語,我怎麽會落到這步田地?就算七七要受苦,也是拜你所賜!還有,你那是什麽狗屁理論,誰說我帶着七七出逃就是一種虐待?我告訴你,每個孩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風餐露宿也好,吃糠咽菜也罷,沒聽說一個孩子願意離開父母的,對,得是親生的!你沒聽過那句話嗎,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就算再辛苦,如果七七懂事會說話,也一定願意跟我在一起。所以,收起你那套理論吧,七七永遠不會跟我分開。”
借此機會,她一股腦地将心裏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如果你想回斯南就盡管回、趕快回,這裏沒有人會攔着你,你不覺得你在這裏很多餘嗎?”
她看到阿莫禮的胸腔起伏着,他緩緩地阖上了眼睛,胸腔的起伏越發劇烈,她突然有點害怕,這裏恐怕沒人是他的對手,他不會一發飙把他們都滅了吧?
這怎麽說也是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世子爺,不僅被一個小女子嫌棄成這樣,居然還說他多餘?她也真是腦子抽了才會說出這種話,人家畢竟幫過她,還不隻一次!
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她也硬着頭皮不打算收回,他最好能趁着現在一氣之下走掉,也省得她整天因爲他擔驚受怕了。
結果……
他在閉着眼睛沉默了許久之後,突然策馬揚鞭,飛快地朝前奔去,高大的身影片刻便隐沒在了夜色之中,阿興自然也随即跟了上去,他們可是形影不離的兩個人。
林鈴兒吓了一跳,冷汗嘩嘩的,用胳膊肘捅了捅身後的小鄭子說:
“喂,他這是知難而退了吧?”
小鄭子雙臂圈着她,拉着缰繩,撇撇嘴:
“他這是被你氣的!”
她一嘟嘴:
“管他是被我氣的還是自己跑的,反正他走了,還算是個不辭而别,這是不是說明他不會再回來了?這次是真走了吧?”
“誰知道?你拒絕他又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可是抗打擊型的,去而複返也說不定哦!”
“呼……”
小鄭子的話讓她汗滴禾下土啊,她知道剛才的話的确有點過分了,可隻能在心裏跟他說聲抱歉了。
雖然她的出逃跟他有關,但他也不是故意的,不能全怪在他身上,況且他還幫了她和七七,她實在不應該這麽說他的。
可是人嘛,就需要在适當的時候适當地刺激,比如說剛才。
走就走了吧,沒有他,她感覺輕松很多。
“妹子,他做什麽去了?”
穆耳停下來問她。
她揚揚下巴:
“不辭而别,想必是回他的斯南老家去了,正好,咱們走咱們的,不用管他了,省得我爲他操心。”
穆耳點點頭:
“走了最好。”
微頓,又說,
“妹子,咱們速度得快點了,争取今晚能找個地方落腳,晚上尤其冷,别凍壞了孩子。”
“好,哥,聽你的,我們跟着你走。”
能叫穆耳一聲“哥”,她心裏不知道有多溫暖。
兩人同乘一匹馬終究是不能有多快了,天黑路遠,爲了躲避官兵,他們走的偏僻小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想找個地方落腳實在是不容易。
還好今晚沒刮風,但零下十幾度的低溫已經讓他們的手凍僵了,連續走了快兩個時辰了,小鄭子在她身後直打哆嗦:
“娘、娘子,爲夫好冷啊,大舅子怎麽還沒找到落腳的地方,生堆火烤烤手暖和暖和也行啊?”
“親愛的,别叫了,你看馬被咱們騎着,這麽累、這麽慘都沒喊冤呢,咱還是忍忍吧!”
她的聲音也帶了顫音,再看他們四個人,睫毛上、眼眉上都挂了一層厚厚的白霜,整個一聖誕老人團隊。
她的話音剛落,忽然好像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簇亮光,隐隐約約,忽明忽暗。
“夫君,看沒看到前邊有亮光?”
她小聲地問。
小鄭子揉了揉眼睛,奔波了一天,都疲倦得不行:
“亮光?哪裏有?我怎麽沒看到?”
“就在那邊,看到沒?”
小鄭子又抻着脖子使勁看了看,搖頭:
“沒有啊!”
我靠,聽到他這麽說,林鈴兒突然雞皮疙瘩掉一地,不會吧,難道是她開了天眼,看到了鬼火?
就在這時,穆耳突然喊“停”,他順着亮光的方向看去,說道:
“前方不遠處好像有人家,咱們過去看看。”
她一驚:
“哥,你也看到了亮光?”
穆耳點頭:
“沒錯,前方是有亮光,想必是有人家。”
她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安慰着自己的小心肝:
“還好還好,不是我有問題。”
“你說什麽?”
穆耳沒聽懂她說什麽,随口問道。
她笑着搖頭:
“哦,沒什麽沒什麽,走吧走吧。”
說罷,她低頭看向懷裏的七七,她睡得正香,襁褓裏熱呼呼的,她心裏一暖,真是個小棉襖。
穆耳在前面帶路,向那團光亮走去。
越走近,那光亮越是發亮,因爲天黑,看不清那光亮到底代表了多大一間房子,直到走到近前才發現,哪裏是什麽房子,隻是一堆火。
這堆火生在山腳下,山腳下則是一片樹林,樹林裏的樹此時早已掉光了葉子,等待着來年發新芽。
他們就走在樹林裏,林鈴兒的視線努力穿過眼前的幾棵樹向火堆看去,火堆邊的樹上拴着兩匹馬,那馬動來動去,讓她怎麽也看不清火堆邊是否有人。
“哥,不是房子,隻是一堆火而已,我們還要不要過去?”
她小聲問。
穆耳看着火堆的方向,說:
“不隻是一堆火,那是個可以避風的山洞。”
“山洞?”
她怎麽沒看出來?聽到穆耳這麽說,她又使勁看了看,這才勉強看出了山洞的輪廓,
“好像真的是個山洞。”
不得不佩服穆耳的眼力了,不愧是久經考驗的同志啊。
“山洞正好,不如今晚我們就在這裏過夜?”
她有些小興奮,有個可以避風的山洞,還有一堆火可以烤,總比在馬上度過一夜要好吧?
“不行,”
穆耳卻阻止了她,
“不能冒然行動,有馬就證明有人。我先去看看,你們在這裏等着。”
她不敢再說話了,心裏再一次爲穆耳豎起了大拇指,看來小鄭子的堅持是正确的。
誰料穆耳剛剛下馬,火堆邊就傳過來一個聲音:
“别傻站着了,過來烤火吧?”
所有人都是一愣,對方怎麽知道他們在這裏藏着,還有,這聲音……好熟悉!
林鈴兒瞪大了眼睛往火堆看去,恰好,那兩匹馬突然非常識相地走到了一邊,火堆邊果然有人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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