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鈴兒笑了,痛楚仿佛瞬間被眼前出現的男人帶走。
她繼續奔跑起來,攥着荷包向他招手:
“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她不敢相信,他真的回來了,他怎麽會回來?
看到她,他頓了一下,随即策馬飛奔起來,好像生怕她多走一步路,他将馬鞭抽得啪啪直響:
“駕,駕!”
她仿佛看見了他眼中的急迫,于是便停在了原地,微笑着等他。
黑風像明白主人的心意般,跑得飛快,直至飛奔到她的面前,他迅速跳下馬來,一把将她擁入懷中:
“不是在睡覺嗎?爲什麽跑出來?”
輕輕推開她,他的聲音微微顫抖,緊鎖着眉頭上下打量起來。
雖然笑着,可她的臉上是未幹的淚痕,長發披散着,身上隻穿着中衣,往下看去,白色的中衣上滿是灰塵,膝蓋處擦破了,滲出的鮮血染紅了絲綢,再往下,她居然光着腳,白嫩的趾縫間被泥土填滿,她一定是摔倒了,否則怎會如此狼狽不堪?
他心疼得差點落下淚來,再次擁住她,緊緊的:
“怎麽弄得如此狼狽,你這樣讓我如何安心離開?”
她擡起雙臂牢牢地圈住他的腰身,他身上的銀色铠甲好涼,那涼意穿透她的衣裳直達皮膚。
可是他的懷抱卻好溫暖,暖到她貪戀着隻想擁得更緊,舍不得離開。
窩在他的胸前聽着他的心跳,她嗫嚅道:
“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她拼命忍着淚,哽咽着,擡起頭看他,獻寶似地把手中的荷包舉到他的眼前,
“我忘了送給你這個。”
他接過來隻是看了一眼,便再次将她攬入懷中,不想浪費這奢侈的一分一秒。
“就是爲了給我送這個,你才巴巴地追過來?”
她用力地點頭,從他的懷裏掙脫出來,指着荷包道:
“這是我繡了一個月才繡好的,我特意跟夏雨認認真真地學了,你看這上面的鈴铛,像不像真的?”
他這才仔細地看了,果然,這個荷包上面的繡功可要比之前那個好多了。
“像。”
他的眼中騰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她天生不喜歡做女紅,能繡成這個樣子不知要花費了多少功夫。
她笑了,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糯米齒,然後突然将雙手伸向他的腰間,竟然将匕首摸了出來。
“你要做什麽?”
他驚詫道。
她不說話,舉起匕首放到了自己的頸間,正當他睜大眼睛想要阻止時,她卻刷地一下割下了一縷青絲,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到荷包裏,揣進了他的胸口,用力拍了拍:
“好了,像這樣,我會一直陪着你,我們一直在一起,從來沒有分開過。”
她的心思他又怎麽會不懂?大手按在她的小手上,緊緊貼着他的胸口:
“我知道。”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仿佛要把她此時的樣子深深地刻進腦子裏,她像知道似的,一直笑着,她要讓他記住她的笑容,記住她最美的臉龐。
他扣住她的後腦,将她攏向自己,一個深切的吻落在她的額頭,這算是最後的吻别吧。
沒有再說什麽,他放開她,然後脫下了自己的銀靴,在小鄭子等幾個下人還有死士營的戰士們衆目睽睽之下,在她的面前蹲了下去,将自己的銀靴一隻一隻地親手爲她穿在了腳上。
起身,他緊握着她的肩膀:
“不要讓我擔心。”
她知道,這是最後的離别了,再沒有什麽理由能見他一面,更是沒有任何理由能夠留住他。
所以,她依然笑着,捧住他的臉吻上他的唇:
“嗯,我知道,我會保重自己,照顧好七七,等你回來!”
他閉上眼睛,不敢再看她:
“好。”
用力抱了她一下,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受他的懷抱,他便推開她毅然轉身。
縱身上馬,他跑出幾步,終于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随後絕塵而去,再沒有回頭。
她一直站在原地,腳下的銀靴裏還殘留着他的溫度,大大的靴子将她的兩隻腳包裹得暖暖的,她盯着他的背影,怕他回頭,所以一直笑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長街的盡頭,再也不見,她臉上的笑才一點一點地垮了下來,最終淚流成河,癱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身後的小鄭子、夏雨、小英子,誰也沒有上前,隻是默默地陪着她抹眼淚,讓她哭吧,隻有哭累了才能睡個好覺,但願在夢裏,她會忘掉離别的痛,醒來之後,亦不要再悲傷。
被攙扶回去後,她果然睡着了,這一覺一直睡到晚上,醒來後默默地吃了點東西,她又繼續蒙頭大睡,期間除了給七七喂奶吃,她基本都處于混沌狀态,睡着了,就不知道痛了。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七天左右,她知道自己很鴕鳥,爲了逃避現實,用睡覺來麻痹自己,她也知道不能這樣睡一年,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
拓跋九霄走了半個月了,她不得不相信,他是真的離開了,就算她再睡個十天半月,他也不會突然回來。
穆天甯和春雨經常來看她,穆天甯還會給她帶來戰場上的消息,每次他來,她最想聽到這個,卻也最怕聽到這個,幸好,穆天甯每次帶來的都是好消息:首戰告捷,偷襲大邱邊境小城成功,打開了通往大邱的第一道缺口;拓跋九霄率領大軍往大邱的中心進發,路遇小城小鎮幾乎不戰而降,他們都懼怕拓跋九霄的威名……
穆宛紗也經常來看她,總會給七七帶來一些小玩意兒,與她相處得很好。
讓人意外的是,上官清清也時不時地出現在沖霄閣,林鈴兒從她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得出來,她不是爲了看她或者七七,她來這裏,不過是爲了尋找拓跋九霄的影子,也許在這裏,能聊解自己的相思之苦吧。
一個月過去了,她在努力适應沒有他的日子,她自我感覺一向良好,認爲沒有什麽是自己不能克服的,可是當他真的不在身邊時,思念卻像野草一樣瘋長,隻有與日俱增,沒有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減少一絲一毫。
她從沒有希望時間能過得快點、再快點,可是他不在,時間便開始跟她較真,每天都得數着秒過,她巴不得能制造個時光機,馬上穿梭到一年之後去。
每天這樣數着數着,好不容易數到了七七百天。
前幾天穆天甯與春雨還有穆宛紗便張羅着,要給七七辦個百日宴,不爲别的,隻圖個樂呵,其實她知道,他們不過是因爲拓跋九霄不在,怕她寂寞冷清,所以才幫她張羅起來。
她不是什麽正經的冥王妃,更是沒名沒分,按理說,若是拓跋九霄在的話,他的女兒百天,一定會有不少朝中大臣前來朝賀的,可是他不在,這樣的禮數便少了,但是有穆天甯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爺前來祝賀,其他的閑雜人等來與不來似乎都不重要了。
沖霄閣裏,李嬷嬷抱着七七給大家看,笑得合不攏嘴,好像七七是她家的寶貝。
穆天甯扶着春雨湊過去,如今春雨也有三個月的身孕了,穆天甯處處小心翼翼,尤其在見到七七後,更是喜歡小孩子,生怕春雨的肚子有什麽閃失。
“來來來,七七乖,笑一個!”
穆天甯用手指弄逗着七七白白胖胖的下巴,七七也很給面子,他一逗就笑了,烏黑烏黑的大眼睛像兩顆黑葡萄粒,紅嘟嘟的小嘴一咧,兩頰立刻現出兩個小酒窩,美得不像話。
“姐姐,這可如何是好,我太喜歡七七了,如果你沒空的話,幹脆送我那裏得了,我幫你帶着。”
春雨喜歡得不行,這樣的要求不知道提了多少次了。
聞言,穆天甯也跟着附和:
“是啊,鈴兒,我幾次來這裏都看到你在玩布料做衣服,根本沒有功夫理七七,再這樣下去,我可真要把七七帶走了!”
“你們都别跟着瞎摻和了,”
穆宛紗也不甘心地擠進來,道,
“七七要跟也是跟我,你們馬上都有自己的孩子了,還跟鈴兒這搶七七做什麽?”
穆天甯雖然輩分高、地位也高,但是年齡跟這些人相當,所以大家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什麽太子爺的架子,他白了一眼穆宛紗道:
“去去去,一個大姑娘家家,還沒成親呢,就想着養孩子了,害不害臊啊?”
“你……”
穆宛紗氣得臉頰通紅,一跺腳就去找林鈴兒了,
“鈴兒,你看看七七這個舅爺爺,怎麽說話這麽讓人讨厭的,你也不管管?”
林鈴兒正在幫七七整理衣物,聞言,往那邊看了一眼圍着七七的穆天甯與春雨,輕挑眉梢,道:
“要管啊也輪不到我管,你得去問問婉兒側妃,該怎麽管管這位舅爺爺才能讓他聽話。”
此話一出,穆天甯與春雨都微微怔了一下,穆天甯去看春雨,眼神中透着暧愛昧,春雨連忙羞澀地垂下了眸子,兩人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濃情蜜意讓人輕易便捕捉到了。
穆宛紗抿唇一笑,伏在林鈴兒耳畔道:
“哎,遂了你的願,太子爺終于不再纏着你了,有沒有感到很失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