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甯拍案而起,也将丹珍從睡夢中驚醒,
“王爺?花轎?”
穆天甯不可置信地重複着。
丹珍揉揉眼睛,似乎還未從美夢中清醒過來,身後的彩雲和彩芝忙碰了碰她,一臉的緊張。
倒是年紀小,戲演得再好,可是一到全身心放松的時刻,便仍是會露出孩童的本性。
“天甯哥哥,你吓死我了,怎麽了呀?”
穆天甯連看都沒看她,馬上奪門而出,阿音緊跟在後面,根本沒人理她。
“哎……”
她還想叫住他。
身後的彩雲忙拉住了她,壓低了聲音說:
“公主,剛才阿音那小子來禀告說,王爺帶着一頂花轎來了!”
“王爺帶着一頂花轎?”
丹珍咀嚼着這句話,突然瞪大了眼睛,
“難道說,冥王找到了春雨?”
彩雲拼命地點頭,滿眼的驚恐:
“公主,萬一……萬一這件事被太子爺、被冥王知道了,咱們、咱們會不會……”
丹珍眉眼一立,稚嫩的臉上立刻現出嚣張的神色:
“哼,我是斯南的公主,就算他們知道了,量他們也不敢把我怎麽樣!”
想了想,她拉了拉衣襟,擡頭挺胸道,
“走,跟我去前面看看,我倒是想會會這個冥王,看他到底有沒有三頭六臂!”
見丹珍帶着彩雲和彩芝往外走,彩玉和彩心也趕緊跟了上去。
公主一時被邪惡沖昏了頭腦,連她們也不待見了,可她們卻受了斯南國主之命,不能放棄她,更不能讓她有危險,無論公主做了什麽,她們都要拼盡全力護着她,這是她們在國主面前立下的誓言。
穆天甯匆匆趕到會客廳,看到的是那個熟悉的身影,一襲再熟悉不過的銀袍,再刺目不過的銀發,正立在中央,背對着門口,欣賞牆壁上的一幅山水畫。
四周寂靜無聲,明明應該是一個惬意舒适的畫面,可是當中那抹孤傲的銀色,卻冷得讓人畏懼,傲得讓人難以捉摸,讓他無法控制地亂了心神。
從前他是義兄,如今他是外甥。
從前他是義弟,如今他是太子!
可爲何在面對他時,他還是輸了陣腳?
踏入會客廳,他盡量保持着太子的威嚴,可是在這個時候,冥王親自帶着一頂花轎前來,想必定是有所準備,卻不知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冥王……”
穆天甯平靜地喚了一聲。
隻見那抹銀色的身影緩緩轉過身,即便他是太子,他是王爺,身份上稍稍差了那麽一層,可拓跋九霄那份從容、鎮定、深沉中透着犀利,周身散發出的強大氣場,還是明顯地超越了穆天甯,更勝一籌。
他抱拳微微一揖:
“見過太子殿下。”
不卑不亢,不急不徐,那壓人的氣勢似要将人心打垮。
穆天甯皺了皺眉:
“免禮。”
拓跋九霄起身,直視着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實在是讓人難以承受。
穆天甯不由得收回目光,不與他對視,然後邁步越過他,往上座走去。
不得不承認,如今面對拓跋九霄時,他不再有當初那份敵意,反倒是多了分羞愧。
在他不在的這段日子裏,他曾找了無數借口去探望他的女人,不管行爲如何,他的心裏一直惦記着、觊觎着林鈴兒,明知道林鈴兒愛的人、懷的孩子都是他的,可他的心卻不聽他的使喚,還是一味地向着她,這種心理不光明正大,更不光明磊落,他感覺自己就像隻躲在暗處的狐狸,等到老虎不在家的時候,便去偷偷地飽餐一頓,怎能不叫人羞愧?
“王爺是何時回來的,怎不事先知會一聲,我也好派人前去迎接?”
穆天甯的聲音聽起來很平和。
他眼中的羞愧拓跋九霄都看在眼裏,雖然他人不在府中,但是府中發生的每一件事豈能瞞得過他?
隻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穆天甯有了丹珍,竟然還忘不掉他的鈴兒,如今他的太子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他很想知道,穆天甯會怎麽做?
拓跋九霄轉過身面對他,眸光冰冷,再無從前的熱度,沒有寒暄,單刀直入:
“看來太子殿下不知本王爲何而來?”
他有些試探的意味。
穆天甯感到疑惑:
“我派人去過冥王府,冥王府的人說春雨既然出嫁亦不再是府中之人,所以她的事,冥王府不再插手。”
拓跋九霄冷笑:
“那不過是緩兵之際,太子爺信了?”
“這……”
穆天甯的确信了,因爲他知道,如果拓跋九霄在乎一個人,就算上天入地,他也會把那個人找出來;如果他不在乎,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是無濟于事。
而至今爲止,那個唯一讓他在乎的人,似乎隻有林鈴兒。
至于春雨,想必根本不在他的眼中。
“無妨。”
拓跋九霄冷然道,
“本王隻想知道,如果太子妃觸犯了律法,太子殿下該當如何?”
這句話,幾乎消除了穆天甯心中的問号,他一直在問自己,春雨的事是不是丹珍做的,可是無憑無據,他也隻能是懷疑。
如今聽到拓跋九霄如此一問,他幾乎可以肯定,丹珍與這件事定然脫不了幹系。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是太子妃觸犯了瓦倪律法,我定不會包庇她!”
他說得義正詞嚴,也許正是因爲不愛,所以才能說得如此斬釘截鐵。
同時,他也感到痛心,不管愛與不愛,丹珍都是他的發妻,出了這種事,他也有推卸不了的責任。
他看着拓跋九霄,等待着他說出答案。
“當、當當……”
這時,更夫敲響了五更天的竹梆子,似乎将廳内沉悶的氣氛稍稍打破了些。
可還未等到拓跋九霄再次開口,一聲嬌笑從敞開的房門外傳了進來:
“喲,俗話說四更賊、五更雞,這天才蒙蒙亮,貴客登門可夠早的呀!”
拓跋九霄始終背對着門口,這個久違的聲音,聲聲帶着高高在上、盛氣淩人,卻是他再熟悉不過,正是那個同阿莫禮一起在北江中救下了他的斯南小公主,丹珍。
遠遠地,丹珍便看到了這抹耀眼的銀色,尤其是那頭銀色的發,在燈火通明的會客廳中跳躍着銀光,格外的醒目。
這人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冥王?
随着她的腳步,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越來越近,隻是……爲何越看越覺得熟悉?
踏入會客廳時,她幾乎忘了剛才那句諷刺的話,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爲何,單是看着這個背影,周身就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加之那份熟悉感和重重疑惑,就快讓她窒息了。
“太子殿下,這位就是……傳說中大名鼎鼎的冥王?”
在問出這句話時,她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個銀色的背影。
不等穆天甯回答,拓跋九霄便兀自開口,冷冷的聲音将氣氛壓到了冰點:
“正是!”
二字脫口,他随之華麗地轉身,直接對上丹珍愕然的目光,道,
“久違了,丹珍小公主。”
丹珍倒吸一口涼氣,連連後退數步撞倒在了彩雲和彩芝身上,什麽叫瞠目結舌,用現在的丹珍來诠釋再合适不過了。
“公主,您怎麽了?”
彩雲和彩芝連忙扶住她,語中雖盡帶關心,卻掩飾不住那抹緊張。
穆天甯也被丹珍這副模樣搞糊塗了,拓跋九霄雖然氣場壓人、不怒自威,卻也不至于把丹珍吓成這個樣子吧?
畢竟丹珍也是一國公主,什麽樣的場面、多大的人物沒見過?
對上拓跋九霄那兩道駭人的目光,望着他的滿頭銀發,審視着他那張曾經讓她魂牽夢繞的臉,她隻覺大腦一片空白,那種曾經盼望着見到肖九的願望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驚恐、慌亂,還有數不清的疑問。
她的心跳得厲害,雖然她的戲演得極好,但“城府”二字用在她的身上,似乎還是有點早,她的情緒在見到肖九這一刻便通通寫在了臉上。
“肖、肖九?”
一對細細的眉毛擰成了一股線,她指着拓跋九霄,仍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苦苦尋覓的肖九竟然就是冥王,
“肖九,就是瓦倪國名震四海的戰神冥王,冥王,就是那個曾經在斯南養傷的肖九?”
肖九,九霄,果真是有玄機!
既然來了,拓跋九霄就沒打算再隐瞞自己的身份,和親已一月有餘,丹珍已喜歡上穆天甯,塵埃都已落定,他又何必再瞞?
沒錯,爲了自己複仇做準備,爲了讓穆天甯不再觊觎林鈴兒,他向穆孤雄提出了和親的建議,甚至早在斯南時,他就讓葉布找人幫他演了一場戲,讓丹珍誤以爲他就是穆天甯,也正因爲如此,丹珍才能順利地嫁到瓦倪完成和親,這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内。
丹珍的反應他并不意外,讓他意外的是,那個曾經純真的小姑娘,竟然能做出如此駭人聽聞之事,這讓他感到痛心,更讓他怒不可遏。
這張13歲稚嫩的小臉下面,到底隐藏了一顆怎樣的惡毒之心?
想到她差點害死他的鈴兒、他的孩子,那份一直被他強壓下來的憤怒,像火山噴發一般直沖天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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