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完全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爲,在今年之前,他心裏上的依靠是拓跋九霄,今年開始,拓跋九霄漸漸成了他心裏隐形的情敵,而心理上的依靠則換成了林鈴兒。
命運就是如此弄人,這兩個人偏偏都在這裏,他們,在一起。
他很想見一見林鈴兒,可是一想到她現在可能依偎在拓跋九霄的懷抱裏,他的心就一陣陣抽搐。
其實他沒有理由責怪拓跋九霄,當初他不隻一次地暗示過他,他是個肩負重任的人,林鈴兒不适合他。
當初的情勢,拓跋九霄沒有辦法告訴他真相,所能做的,也隻是保護好他這個未來的太子而已。
其實他更應該感謝他,若是拓跋九霄有一絲絲的心念不純,他可能已經死在他的手裏一萬次了。
如果他死了,拓跋九霄便會順理成章地繼承王位,放眼瓦倪,沒有人比得過他,即使他是太子,除了這個身份以外,他哪都不如他。
林鈴兒身邊的男人是他,總比其他男人要好得多吧?
他癡癡地望着冥王府的大門,腦子裏亂作一團,各種想法排山倒海般向他湧來,止也止不住,讓他心亂如麻。
如果他不是太子,如果他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穆天甯,今天又何苦會有這樣不堪的和親、不堪的新婚之夜?就算林鈴兒不會愛他,但最起碼,他還是自由的。
大門緊閉着,他有那麽一瞬間的沖動想要敲開它,沖進去,将拓跋九霄從床榻上挖起來,揪住他的衣領告訴他,這個太子讓他來當,隻要能還他自由。
或許是太子這個身份讓他長大了吧,他沒有沖進去,而是在冥王府大門口的台階上坐了下來,默默地。
此時此刻,真的好想找人訴訴苦、說說話,心裏也許不會這麽難過。
阿音看出了他的痛苦,卻也無能爲力,隻好蹲在他的身邊,輕聲勸慰道:
“殿下,奴才知道,您現在心裏一定很矛盾、很難過、也很不甘,可是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即便您今天不是太子,愛您的人也會始終如一地愛您,不愛您的人,還是會……”
不愛您這三個字,阿音沒忍心說出口,
“恕奴才大膽放言,将來的瓦倪是您的,等有一天您登上了國主之位,還有什麽是您掌控不了的?如今的不快隻是暫時的,何況您不是隻能有一個太子妃,娶了斯南的公主,這于您百利而無一害,您今後大可以像今晚這樣冷着她,至于您心裏真正喜歡誰,誰也掌控不了……”
阿音的話提醒了他,一月之前,林鈴兒答應過他,隻要他娶了斯南的公主,就會告訴他那晚的女人是誰,既然如此,他是不是有了一個合理的理由來找她?
冥王府,沖霄閣,太子大婚,林鈴兒似乎比當事人還要哈皮。
靜谧的夜,入耳的隻有拓跋九霄的呼吸聲。
他從她的身後抱着她,兩人緊緊地依偎在床榻裏,她不時地笑出聲,惹得他也忍不住笑出來。
“笑什麽?”
他支着頭看她翹起的唇角,又好笑又好奇。
她擡眸看了看窗口的月亮,笑着說:
“今天穆天甯大婚,他們現在一定是在洞房花燭了,斯南的小公主不知道漂不漂亮,你說穆天甯會喜歡她嗎?”
她想了想,又接着說道,
“我衷心希望天下的每個人都能幸福。想想現在的他們,就想起了當初的我們。洞房那天晚上,你可是親手把我扔了出去,讓我睡了柴房呢!不過如今回想起來,即使是最讓我恨之入骨的事,也變得有那麽一點點美好了吧。”
最恨之入骨的事?莫過于斷手吧?
當初他的确對雲傾城恨之入骨,隻要看到她,他渾身的血液就會立刻沸騰起來,腦海中出現的畫面都是父親被當場剝皮的情景,他怎能不恨?
依着他的恨意,殺了雲傾城都不爲過,何況是斷手?
不過看着懷裏的小女人,他卻心有餘悸,又心疼又恨自己,如果當初她沒有用一雙假手糊弄他,現在他還會擁有完整的她嗎?
心裏疼着,他下意識地就抱緊了她,将臉貼在了她的臉頰上:
“所以,你笑,是因爲我們的美好回憶?”
她挑了挑眉毛,猶豫半天才說:
“嗯……還算是美好吧!”
他知道她是故意這麽說的,這丫頭就是有氣人的本事。
她忽然轉過身平躺,案上一盞微弱的燭火映在她的眼裏,格外明亮。
“對了,你當初在斯南養傷時,不是見過斯南的小公主嗎?你應該知道她漂不漂亮的。”
女人好像對另外的女人首先好奇的都是臉蛋問題。
不過,他可從來不關注這些,如今問他丹珍是否漂亮,他皺着眉頭想了又想,幾乎把丹珍的模樣都給忘了。
隻能搖頭:
“不記得了。”
“啊?”
林鈴兒張大了嘴巴,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怎麽可能不記得?你們男人不是最在乎女人的容貌嗎?更何況人家當初可救了你一命,你會不記得她的樣子?少騙人了!”
這都是什麽理論?
他俯身看着她,用眼光細細地描摹了一遍她的五官,最後給了她一個答案:
“我隻記得,她不如你。”
他的話讓她心中一喜,馬上傲嬌起來。
“真的?”
他沒接她的話,自顧自地又說:
“還有,男人最在乎的,”
他說着把手掌放在了她的心口上,
“是這。”
他的碰觸讓她的心髒猛縮,故意闆起臉将他的手打開:
“哦,是這啊!那當初人家救了你,她的這,是不是也很讓你在乎呢?”
她把手按在了他的心口上,提到丹珍的心,他的目光有些微的閃動,轉瞬即逝。
可就是這轉瞬即逝的閃動,也沒能逃過林鈴兒的眼睛,女人對這方面就是敏感,這是天性。
“對了,我還忘了問你,斯南的小公主那麽善良,對你又有救命之恩,你就沒對她動心?或者,她看到這樣英俊威猛的你,就沒有點表示?你們之間……”
這是女人慣用的小伎倆,常有的小吃醋,她也不能免俗。
他忽然就俯低了身子,握住她放在他心口的手,聲音低沉暗啞,打斷她的質疑,隻說了一句:
“我隻在乎你。”
話音落下,他已吻上了她的唇。
此時此刻,她竟有點分辨不出這是他的真心話,還是用來穩定軍心的敷衍,因爲内心深處不知不覺地對這個斯南的小公主有了一絲好奇與疑惑。
怪隻怪他的回答快了點,眼神的閃爍奇怪了點,所以不能怪她疑神疑鬼。
沒關系,她相信,她總會見到這位小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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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太陽早早就升起來了,随之而來的是惱人的蟬鳴,夏日裏的蟬真是比任何鬧鍾都管用,每次都能成功地把人從美夢中吵醒。
林鈴兒醒來時,拓跋九霄自然已經不在身邊了,她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好吃好睡的跟豬一樣,可他卻不行,他的心重,壓在身上的擔子更重,能安枕片刻都是奢侈。
她看着他終日忙碌,卻幫不上他的忙,隻能期盼着那一天,他可以放開懷抱地大笑,無憂無慮地入眠,不要再心事重重,哪怕隻有一次。
正呆呆地坐在床榻上想着這些無邊無際的事情,夏雨就跑了進來,臉上帶着笑:
“姐姐,您醒了?”
看到夏雨的笑,她剛才那些惱人的情緒立刻消散了,畢竟想了不是一天兩天,對于這些無力的事情,她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喲喲喲,看你春風得意的樣子,最近跟穆雨發展得不錯啊?”
她調侃着夏雨。
夏雨被她這樣一問,馬上紅了臉頰:
“姐姐你又取笑我!”
不過跟在林鈴兒身邊久了,人自然也變得圓滑不少,夏雨馬上轉移了話題,
“姐姐,我剛剛聽說的八卦,你要不要聽?”
自然,也學會了“八卦”這個詞的另一個含義。
一聽有八卦,林鈴兒立馬來了精神:
“什麽什麽,快說快說,一大早就有八卦,看來這辦雜志的資源還真是多啊!”
“我剛剛聽穆雨說,穆雨是聽冥王府護衛隊的隊長說的,隊長是聽昨晚在門口值夜的士兵說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快說。”
“穆雨說,昨天晚上,太子殿下在冥王府大門前的台階上坐了好一陣子呢。”
“什麽?”
林鈴兒瞪大了眼睛,
“昨天晚上不是太子洞房花燭嗎?他怎麽會跑到冥王府來?那士兵是不是看錯了?”
“怎麽可能看錯?那可是太子殿下,士兵還跟他請安問好了呢!”
夏雨十分笃定,
“姐姐,你說,太子殿下在洞房花燭夜跑到咱們冥王府來,是不是因爲對你……”
“别亂說!”
林鈴兒小聲喝斥着,忙向門口看了一眼,她怕春雨聽見,更怕被有心人聽了去,再一傳十、十傳百地傳到了太子妃的耳朵裏,到時她可就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