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甯在床榻邊踱來踱去,上上下下打量着榻上的女子,譏诮地笑了,
“還說是什麽斯南最得寵的小公主,我看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女人!”
“你……你給我住口!”
丹珍握緊雙拳在腮邊僵持着,氣得就要爆炸了,
“你敢叫我瘋女人?你敢罵我?看我不要你好看!”
說着,她提起裙子就跳了下來,揪住穆天甯的衣服便開始動手捶打他。
她從小就跟王兄們混在一起,雖然隻會些三腳貓的功夫,可是比起一般的女子,她的花拳繡腿還是頂上些用場的。
穆天甯怎能讓她,男孩子本就心智成熟得晚,隻比她大了兩三歲的他,也跟個孩子似的,馬上就與她對打起來。
“你是穆天甯?我呸!你才不是他,你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我不是穆天甯?我呸!我穆天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穆天甯,就是就是就是!”
兩人邊打、邊你一言我一語地對罵着,絲毫不顧及身份,更是把身邊的丫鬟婆子們抛到了腦後。
喜娘一看形勢不好,吓得驚叫着就往外跑:
“不好啦,不好啦,快來人呐……”
端着合卺酒的兩個丫鬟以及丹珍帶來的兩個貼身丫鬟彩心、彩玉也是慌了手腳,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公主,公主,快别打了,别打了!”
“公主,今兒是您的大婚之夜,可别壞了氣氛啊!”
彩心、彩玉勸阻着,無奈一個是太子,一個是公主,誰聽她們的?
丹珍固然不是穆天甯的對手,穆天甯雖然看不慣她,卻也不能下了死手、真的卯足了勁治她,隻用了半分力氣,不讓她近他的身,将她的花拳繡腿通通隔擋在外。
丹珍招招擊不中他,也急了眼,瞅準機會,揪住他的衣襟就撲了上去,朝着他的脖頸就是一口!
“啊……疼……”
穆天甯一聲慘叫,想推卻推不開她,她死死地纏在了他的身上,就是不松口。
穆天甯無奈之下隻能抱着她撞到了一根柱子上,丹珍的後背吃痛,一聲悶哼之後松了口,抱着穆天甯就勢往地上滾去,兩人緊緊地纏抱在一起,在地上滾了幾個來回之後終于停了下來。
“太子殿下!”
阿音一聲驚叫沖了進來,結果看到的情景卻讓他面紅耳赤。
此時,穆天甯躺在地上,丹珍趴在他的身上,兩人臉對臉,近在咫尺,四片唇之間的距離也就剩下了不到一寸。
阿音的叫聲讓兩人怔了怔,這才發覺彼此的姿勢有多麽的不妥、多麽的愛昧。
丹珍不是林鈴兒,林鈴兒從現代來的,對于這種情況見怪不怪,可丹珍不同,從小在王宮裏長大的她,一直秉持着男女授受不清的原則,對于這種情況的駕馭能力實在有限。
在一陣驚愕之後,她的臉騰地一下非正常的燒紅了,還不等起身,穆天甯就将她推了下去,毫無憐香惜玉之意。
他站了起來,撫着被她咬過的脖頸,将手拿到面前一看,上面染上了絲絲血迹。
他居高臨下地睨着丹珍,緊擰的眉頭竟然流露出一絲厭惡:
“瘋女人!”
冷冷地扔下一句話,轉身就大步邁出了新房,頭也不回。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阿音在後面一連叫了幾聲,見他根本沒有回來的意思,看了一眼還躺在地上未回過神的丹珍,隻能跟在穆天甯後面離開了。
穆天甯的脖頸疼得鑽心,他氣沖沖地往外走,甚至沒有目的,隻知道往前走,離丹珍越遠越好。
此時心裏反反複複放映的都是與林鈴兒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她從柿子樹上掉下來,跌在了他的身上,那時他們也像剛才那樣近在咫尺,他的心跳先是停止,然後是奇妙的加速,而當丹珍落在他的身上時,他竟然打從心底裏厭惡。
他甚至不好奇丹珍口中的“肖九”是誰,本就對這樁婚事不抱任何希望、沒有任何興趣的他,此時此刻更是抵觸丹珍此人。
越是抵觸她便越是想起林鈴兒,如若不是一月前她對他說了那些話,或許他還不會這麽痛快地娶了丹珍。
現在想想,他真有些後悔拿自己的婚事當了籌碼,婚後的痛苦沒有人能替他經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阿音在後面緊追不舍,
“您這是要去哪啊?今天可是您的洞房花燭夜,您就這麽走了,把太子妃一個人留在新房裏,是不是不太妥當啊?”
阿音緊緊跟在穆天甯身邊,他從小就跟他在一起,恐怕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穆天甯的心思。
雖然不知道他跟丹珍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可是看着他頸上的傷口,也知道兩人之間有多麽的不愉快了。
“太子殿下,恕奴才直言,您現在的身份不比從前,奴才知道您心裏的人不是斯南的公主,可是您已經娶了她了,這樁婚事不是普通的婚事,是兩國之間的盟約,就算您再不喜歡、再不情願,就算她再瘋、再鬧,您也不能棄她于不顧啊!她可是斯南王最寵愛的小公主,如果您讓她受了委屈,那斯南王能放過您、能放過瓦倪嗎?這麽做無異于與斯南爲敵啊,那您今天這份苦、這份罪不是白受了?”
阿音苦口婆心地在一旁規勸着,穆天甯雖然氣惱,可是此時的面色卻有了一些松動,阿音趁熱打鐵,接着勸道,
“奴才知道您不是個不識大體的人,從小就跟着您,您的脾氣别人不清楚、奴才還不清楚嗎?奴才知道您今天能痛痛快快地跟斯南的公主走進新房,一方面因爲您是瓦倪當今的太子殿下,另一方面……是因爲您心裏的那個人。”
說到後面,阿音的聲音越來越輕,因爲這句話太能戳中穆天甯心底那個痛楚的角落了,沒有人敢輕易提起,
“太子殿下,就算是爲了她,爲了她的一片苦心,您現在也不能由着性子來,如果她知道了,一定會爲您着急,您希望看到她如今身懷六甲、還要爲您擔心嗎?”
穆天甯的腳步忽然就頓住了,想到林鈴兒那張明豔動人的臉龐,想到她挺着大肚子給他下跪的模樣,雖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可當時那份心疼他仍然難忘。
如果她知道了,會爲他擔心嗎?
雖然她不愛他,可是他知道,她是個善良的女子,喜歡多管“閑”事,她不會不管他。
他站在原地,握緊的雙拳漸漸松開了,躊躇片刻:
“回去。”
皺着眉頭扔下兩個字,他轉身往回走去。
“是,太子殿下!”
阿音笑了,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後。
扶雲殿裏,丹珍已經氣瘋了,驕傲的她怎麽能容許别人這樣對待她?
她三下兩下就把身上的喜服給扒了去,像隻狂躁的小獸一般在殿裏走來走去,心亂如麻,惱羞成怒,彷徨無措……各種貶義的四字詞語此刻用在她身上都不爲過。
她不明白,她嫁的穆天甯怎麽就不是肖九,她更恨自己,爲什麽性急的她在嫁來瓦倪的路上就能忍住沒有去看穆天甯一眼,如果那時看了,這樁婚事還有挽回的餘地,可是她沒有看,如今,木已成舟,她想悔婚,已經來不及了。
丫鬟彩玉和彩心是從小就跟在她身邊的,兩人性子都偏軟,明事理,是斯南王刻意安排在她身邊的,這樣才能平衡她的火爆脾氣。
彩玉和彩心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彩玉趕緊把地上的衣服撿起來:
“公主,您先别氣,這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
彩心跟着附和道:
“是啊,公主,您先把衣服穿上吧,這七月的天兒了,您剛才一定出了一身汗,這突然脫了衣裳,别着了涼。”
“再說,如果一會太子殿下回來了,看到您這個樣子,似乎……也不太好吧?”
丹珍的腳步頓住,兩個丫鬟的話讓她稍稍冷靜了下來。
的确,既然穆天甯不是肖九,萬一待會他回來看到她衣衫不整,起了邪念該怎麽辦?
“更衣!”
于是,她氣急敗壞地命令了一聲,彩玉忙将手中的衣裳給她披上了。
嫁的人不是肖九,不是她心裏的那個人,除了憤怒,丹珍已經慌了、亂了。
此時身在異國,她不再是斯南任性的小公主,這裏除了彩玉和彩心,以及随嫁過來的一些下人,再沒有父王給她撐腰,她是孤身一人。
“彩玉,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啊?”
她一把抓住彩玉的手,無助地望着她。
彩玉和彩心比她年長幾歲,此時見她如此,也是百般心疼。
“公主,您先别急,這件事也許另有隐情,咱們既來之,則安之,慢慢地把事情弄清楚再說,好不好?”
彩玉勸道。
“慢慢地弄清楚?這件事還不夠清楚嗎?”
丹珍急紅了眼睛,
“我心裏的人是肖九,要嫁的人也是肖九,當初我以爲肖九對我隐瞞了姓名,我以爲他的真名就叫穆天甯,可誰知穆天甯另有其人,他不是肖九,我嫁的人不是肖九,你讓我怎麽辦?我早就在心裏立下過誓言,要嫁,我就一定要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可是現在呢,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