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着吐着,她終于靠着牆壁緩緩地滑坐到地面上,泣不成聲。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爲什麽最親最愛的人都要離我而去,爲什麽……”
此刻的她脆弱得不堪一擊,與那個剛烈的丫頭判若兩人,申城不禁心裏一動,在她的面前蹲了下來,勸慰道:
“不是你的錯……”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适的說辭,
“語兒死在了太子殿下的懷抱裏,她是笑着走的,能爲自己心愛的人而死,她應該是幸福的吧。”
他又想起了北江邊的一幕,這都是林鈴兒的心傷,
“至于冥王……這更不是你的錯,南宮家的人要對付他,這是任何人也阻擋不了的。況且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我們沒有在江中發現冥王的屍體,也沒有聽說他的消息。你沒聽說過那句話嗎?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說不定……他還活着。”
這樣的話無疑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林鈴兒的哭聲減弱了不少,她擦拭了一下淚水,淚眼朦胧地問道:
“你希望他還活着?”
“……”
他笑了笑,沒有回答。
就算他希望拓跋九霄還活着,這種話也不能從他的口中說出來。
申城雖然人在南宮絕的身邊,可是他的心卻莫名其妙地向着林鈴兒這一邊,也許從一開始他就跟錯了主子。
她真傻,怎麽會問申城這麽愚蠢的問題?他是南宮絕的人,怎麽會希望拓跋九霄還活着?
“我妹妹在哪?”
她垂下眼簾,問道。
申城猶豫了下,向她伸出了手:
“起來吧,地上涼。”
她看着他伸出的手,沒有拒絕,搭上他的手,讓他将自己沉重的身子扶了起來。
“先離開這吧。”
申城說。
她點頭,默默地跟在了後面。
“語兒的死是個意外,當時雲傾城得知太子殿下愛的是姑娘你,瘋了一般地打了語兒,将事情的原委也告訴了她,雲傾城說要去找你換回身份,語兒便說要與她同去。後來被太子殿下追上,雲傾城便惱羞成怒要殺了太子殿下,是語兒替太子殿下擋去了那一劍。再後來,太子殿下便派人一路跟着她到了瓦倪,卻遲遲不見你回來,這才帶人去了瓦倪,後來發生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申城一五一十地講述着,
“雲傾城逃出來後,不巧遇上了太子殿下,她并不知道南宮家族的人早有謀逆之心,她的情報與冥王的刺殺正巧給了南宮清風時機,可以把這一切都推到冥王的身上,南宮清風不僅不是謀逆,還是有功之臣,鏟除了刺客,順利登基,這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而冥王雖然報了殺父之仇,卻成爲了南宮清風的犧牲品,其實算起來,他的殺父之仇還不算完全報了,畢竟還有一個人……活着。”
林鈴兒沒想到申城會跟她說這麽多,當然那個活着的人指的就是南宮清風。
不過從他的話中,她似乎捕捉到了什麽,若有似無,她不知道自己的感覺對不對。
可是,有些話,她不能問,就算問了,他也不會回答,所以,還是放在心裏就好。
她還沉浸在失去妹妹的悲傷中,此刻心裏想的都是妹妹的音容笑貌,也許妹妹死在了心愛男人的懷抱裏,會覺得很幸福,可于她而言,卻是失去了至親,雖然申城的勸慰讓她好些,可她又怎能輕易釋懷?
“如果可以,我甯願這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如果我沒有代替雲傾城嫁去瓦倪,或許今日,我還會是一個開心的小丫鬟,語兒也不會死,更不會有這許多許多的煎熬……”
她的聲音低低的,沙啞中帶着哽咽,淚水依舊無聲地流淌着,一滴一滴沒入塵土。
“人生沒有如果,既然發生了,就勇敢地面對吧,煎熬隻是暫時的,總有一天會過去。”
他突然站定了腳步,回過頭來看她,
“相信我,你行的。”
也許是申城高大的身軀給人安全感,也許是他堅定的目光帶給人信心,因爲他的這句話,她忽然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不再像之前那般感傷、脆弱。
她想起了從前的自己,難道不應該是一隻打不死的小強嗎?爲什麽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啊……”
肚子裏的孩子突然踢了她一腳,力量很大,疼得她失聲叫了出來。
“怎麽了?”
申城關切地問道。
她緊擰在一起的眉頭漸漸松了開:
“沒事,有人踢我……”
聞言,申城連忙前後左右地看,卻沒有發現除他們之外的第三個人。
看他一臉費解的樣子,林鈴兒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
“是他……”
說着,她指了指自己凸起的小腹,
“他力氣好大。”
申城這才明白,沒有過女人的他,這時候臉頰上微微地泛了紅,視線也飄移了起來。
“咳咳……”
他掩飾性地咳嗽了幾聲,
“剛才你不是問語兒在哪嗎?我可以帶你去看看她。”
很奇怪,林鈴兒竟沒有剛才那麽難過了,毫無疑問,申城起了很大的作用,還有肚子裏的孩子,還有那句“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她想了想,問道:
“是南宮絕讓你帶我去見雲傾城的?”
“是。”
申城簡潔地答道。
“他……怎麽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
如果換成從前的南宮絕,他一定會繼續隐瞞真相,或者像雲傾城一樣利用妹妹的死來威脅她、留住她,可是他并沒有。
“我猜……可能是想做個了斷吧。”
申城邊想邊說着,可她卻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什麽,其實這種猜測已經意味了肯定。
臣下總是不好多揣測主子的想法的,但是申城能對她說出來,已實屬不易,另外,也是對她的信任,似乎更想讓她放心、放下。
想起昨晚的南宮絕,她從未想過那會是他的告别,不過……
“這樣……最好。”
她把心裏想說的話輕輕地吐了出來。
“我很好奇,姑娘不恨雲傾城嗎?”
申城問。
“恨也好,怨也好,她如今已經變成了這副樣子,恐怕該被恨的人,是我吧。”
“的确,如果不是因爲姑娘,太子殿下恐怕也不會對她如此不堪。”
不堪?
真的已經很不堪了,她沒有想到,南宮絕真的會如此絕情,想當初,雲傾城有多麽愛他,他竟然能狠得下心!
想起剛才看到的雲傾城,她不禁有些擔憂。
“申将軍,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申城轉過頭看她,等着她的請求,
“好好對待她,可以嗎?幫我保住她肚子裏的孩子,穆圖因我而死,保住他的血脈,是我唯一能爲他做的。”
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久,申城終于點頭:
“我盡力。”
不管什麽時候見她,她的眼睛永遠那麽清澈、明亮,就像她的心。
“謝謝你。”
她誠懇地說,
“帶我去看看語兒吧。”
“好。”
申城應着,帶她走出了太子府。
就在她的背影剛剛消失在大門口時,南宮絕悄然從廊下的拐角處走了出來,這裏,正好能看到她走過的路……
林語兒被安葬在了一處風景極好的山上,俗話說叫窩風向陽,一年四季都有陽光照耀着。
她的墓碑很簡單,“林語兒之墓”,隻有這幾個字,據說是南宮絕幫她立的。
本來隻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丫鬟,可是因爲林鈴兒的關系,她似乎從生到死,都得到了南宮絕的特殊照顧。
墓碑的材質是上好的花崗岩,據說能保持很多年不破不壞,價格當然也是蠻高的。
林鈴兒看着妹妹孤伶伶地躺在這裏,剛剛才讓自己堅強起來的心,又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垮塌下去,淚如泉湧。
申城早已替她準備好了元寶、紙錢,她從來不信這些,在現代的時候,每次父母帶她去給爺爺奶奶掃墓,她就隻是拜拜而已,對于那些燒紙錢污染環境的事她從來不屑一顧。
可是如今,她卻是那麽希望能爲妹妹做點事,哪怕隻是一些虛無的事情也好。
她跪在墳前,将申城帶來的東西都一一燒給了林語兒,心裏默默地念着想要對她說的話,從她穿越到十歲的林鈴兒身上開始,到她易容代嫁的種種,都一一在心裏告訴了她,語兒大概會是這個世上唯一知道她來曆的人吧。
燒過了紙錢,她又靠着語兒的墓碑坐了好一會,今天是連日的陰雨天後難得的好天,陽光一直暖暖的灑在身上,她想,語兒在這裏,一定不會冷吧?
就在她以爲自己快要睡着的時候,申城的聲音從頭頂飄了下來:
“鈴兒姑娘,該走了。”
她睜開眼睛,申城逆光而立,擋住了太陽,高大平靜的像一座山。
她突然很好奇,問:
“申将軍,你好像從來不怕我會逃跑?”
申城輕輕牽起唇角,說:
“你不會。”
她不會?
爲什麽他這麽肯定?
不過,他卻說對了,如果她走了,申城一定會難逃其咎,她會害了他。
雖然他是南宮絕身邊的人,但是意外的,她對他并不煩感,申城幫過她很多次,她不會忘記。
所以,他笃定的,也是因爲這個?
她笑了:
“我們走吧。”
申城将她扶起來,她最後看了一眼語兒的墓,才跟着他離開。
剛剛回到太子府,就遇上了南宮清風派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