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鄭子此刻便是這種心情,失去了林鈴兒,他就是孤家寡人,他的生活将失去方向、沒有目的,隻剩下了漂泊。
他的哭聲終于讓林鈴兒意識到了這一點,她看着好朋友像個孩子般無助的哭泣,這才明白了他的苦。
她還有肚子裏的孩子,可他還有什麽?
他是個太監,将來不可能成家,難道真的要他一輩子孤獨終老?
她與他相對而跪,此刻直起身子,将他的頭抱在了懷裏,輕撫着,不知怎樣才能安慰他。
“活着,就算孤獨終老,也比爲我而死要好,你說呢?”
她的聲音淡淡地響起,隻讓小鄭子哭得更兇。
南宮絕握緊了拳頭,終是咬牙道:
“我答應你,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留他一條命。”
小鄭子止住了哭聲,林鈴兒也怔了一怔,這算是南宮絕給她的承諾嗎?
不等她作出反應,小鄭子已經從她的懷中掙脫,連忙給南宮絕磕頭謝恩:
“謝太子殿下,謝太子殿下。”
轉而又握住林鈴兒的肩膀,雀躍地道,
“鈴兒,這樣,你是不是就不會趕我走了?”
林鈴兒還能說什麽?
“起來吧,跟我回去。”
南宮絕的聲音從頭頂飄下來,緊接着向她伸出了手。
她看着那隻剛剛差點殺死人的手,沒有理會,而是淡淡道:
“小鄭子,扶我起來。”
小鄭子看了看南宮絕,隻能依照着她的意思,将她扶了起來。
南宮絕的手握成拳,無奈地收了回來。
她就站在他的眼前,他的機會終于來了,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你到底想幹什麽?”
她隻給他一個側臉,甚至連一眼都不願看他。
他的心一沉,難道她想在這裏跟他理論?跟太子理論?
今時不同往日,他不再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将軍,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将來還有可能是國主,他不能再在這裏暴/露更多。
“回去再說。”
他壓低了聲音道。
她知道,他不會放過她了。
剛才她在地道裏等得太久了,心想着小鄭子是不是出了事,實在等不急,這才出來一看究竟。
她很慶幸,自己出來得很及時,因爲她聽見了南宮絕威脅她的聲音,如果再晚一步,恐怕那個女子就會因她而死。
他能不顧太子的顔面做到這一步,她不知道是該感激他,還是該鄙視他。
“國主将我軟禁在葉府,太子如今想要帶我走,國主允了嗎?”
她拿國主來壓他,但凡有一絲的希望,她就不希望被他帶走。
她還在等待他的回答,誰料他卻忽然扯下自己的披風,裹在了她的身上,然後俯身抱起她,在衆目睽睽之下,走出了萬花樓。
他帶來的官兵也都自動排成隊跟在了他的後面,萬花樓裏的所有人都唏噓不已,沒有人知道太子居然會喜歡一個女人喜歡到這種程度,更沒有人理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太子,想要一個女人,也會這麽難嗎?
林鈴兒沒有掙紮,盡管心中一萬個不樂意,可還是任他抱着,隻要他高興,能放過她,她不願魚死網破,爲了孩子,她可以忍受一切。
他将她抱上馬車,放好車簾,自己縱身上馬,小鄭子跟在馬車旁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太子府行去。
萬花樓裏終于恢複了安甯,一群人緊繃的身體終于松懈了下來,一個個癱軟在地,不住地擦汗。
“哎喲我的媽呀,吓死老娘了……”
萬花樓的老姥鸨一屁股坐在地上,臉上的脂粉都被冷汗沖出了幾條溝。
他們這算是躲過了一劫?
太子因爲一個女人而要大開殺戒?
不管原因如何,這個事實讓大家恨上了這個女人,也讓大家對這個新太子頗有微詞。
“鈴兒,你打算怎麽辦?”
小鄭子跟在馬車旁邊,悄聲問着馬車裏的林鈴兒。
誰也不知道南宮絕會對她怎麽樣,會悄無聲息地拿掉她肚子裏的孩子?還是會玷污了她的身子,認爲得到她的人便可以永遠霸占她?
馬車裏,林鈴兒閉着眼睛,該怎麽辦?她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還記得在行刺雲傲天之前,拓跋九霄曾經說過的話,“随機應變”,“以不變應萬變”,此刻,他的聲音響徹在她的腦子裏,所以,她回答說:
“随機應變,以不變應萬變。”
小鄭子眼神一抖,這并不像是林鈴兒會說的話,可是,現在的鈴兒已經不是從前的鈴兒了,失去了最愛的人,她連自己也快失去了。
沉了沉氣,小鄭子說:
“鈴兒,你放心,無論發生什麽事,我……”
剛想表表決心,可是轉念一想,當真的有事發生的時候,他又能頂什麽用?所以話到了嘴邊,他生生咽了回去。
很快,太子府到了,林鈴兒坐在馬車裏沒有動,直到車簾被掀開,南宮絕的臉出現在她面前,她知道,該面對的事,始終逃不掉。
她無視南宮絕伸過來的那隻手,徑自出了馬車。
可他仍然固執地不肯放過她,就像在萬花樓時一樣,攔腰将她抱起,大步邁進了太子府。
這裏很熟悉,她看出來了,這是原來的丞相府,如今已經成了他的太子府,他專屬的領地。
一直把她抱到一處院落,他的腳步才微微停了一下。
看着懷裏安靜的人兒,他的怒氣全消,之前爲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
從太子府的大門到這裏,已經走過了很長的一段路,他居然臉不紅氣不喘,是她太輕了,還是因爲抱着的人是她,而感覺不到重量?
“這是專門爲你準備的院子,喜歡嗎?”
他的聲音再不像在萬花樓時那般淩厲可怕,變得又輕又暖,就像用蜂蜜和着面團,滑滑膩膩。
林鈴兒擡眸向上看去,在衆多官兵手持火把的照耀下,“憶鈴苑”三個镏金的大字格外紮眼,果然是專門爲她準備的。
收回目光,她面無表情,亦沒有話,雙眼平靜無波,好似目空一切,又好似一具沒有魂靈的軀殼。
南宮絕看着她,喜悅的心情并沒有因爲她的漠然而受到影響。
他抱着她邁進了正房的大門,小鄭子想跟進來,卻被其他官兵阻止了。
“哎,鈴……”
眼見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正房内,他急急地開口招呼,“砰”的一聲,大門卻在他的眼前阖上了,将他的人和聲音通通關在了門外。
憶鈴苑沒有掌燈,因爲南宮絕根本沒有料到今晚會找到她,就在手下的人禀告他找到了小鄭子時,他還有些不敢相信。
轉眼間,這憶鈴苑裏真的有了她的身影,此時這個房間裏充斥着她的氣息,他空空的心終于被填滿了。
黑暗的房間内,他抱着她舍不得放下,鼻尖不由自主地湊近了她的發,深深一嗅,雖然她剛從密道裏出來,渾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太好聞的土味,可是于他而言,隻要是她的味道,他都喜歡。
火把的紅光透過窗格打在他的臉上,将他唇邊那絲滿足的微笑照亮,有她在的地方,他不再像是蜷縮在牆角的那隻貓兒,而是一個吃到了最愛的糖果、心滿意足的孩子。
她感覺到他的欺近,以爲他要吻她,頭下意識地一偏,卻隻感覺到他輕輕淺淺的呼吸撲灑在額間。
這一細小的動作沒有讓他生氣,他已經習慣了她的淡漠,不是嗎?
抱着她走向床榻,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上面,他在床邊坐了下來。
這一動作卻着實吓到了她,她騰地一下就坐了起來,身體不斷地往裏退着,直到退到角落裏。
她的防備讓他的好心情微微打折,也讓他自始至終都殘存于心底的那份不甘一絲一絲地冒了出來,盡管他已經在盡力克制着。
“鈴兒……”
“不要過來……”
“我……”
“不要碰我……”
其實,他想告訴她,他不會碰她,他會慢慢等她适應這裏,适應他這個人。
可是她卻像躲避瘟疫一樣地躲着他,他真的有那麽可怕嗎?
他所作的一切,不過是因爲愛她,想要得到她,爲何在她的眼裏,他竟然變得那麽不堪?
她瑟縮在角落裏,将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眼淚不由自主地滾落下來:
“我不愛你,你不明白嗎?我不愛你,爲什麽你非要一個不愛你的人?”
如果換作是她,不能兩情相悅,她甯可不要這份感情,爲什麽他卻不懂?
他的手伸向她,修長的手指此刻漸漸縮緊,握成拳。
她的一句話,将他的希望毫無預警地打破,那麽直白、不留一絲情面,這樣傷他的話,她竟然這麽容易就說出口,如一柄利劍直刺他的胸膛。
修長骨感的手指伸出,像一隻鷹爪般死死地鉗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從角落裏扯了出來。
“因爲我愛你!”
他居高臨下,俯視着她,涼薄的唇,灼熱的眼,燒痛的卻是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