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馬廄裏是不可能有人的,小鄭子這樣的從天而降實在不妥,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先鑽回密道,再做打算。
偏偏這個時候,他身邊的一匹馬兒不知受了什麽驚吓,忽然前腿擡起,一聲長嘶,将他閃了個跟頭。
他忍着屁股的痛,想趕緊爬起來,一擡手才知道手按在了一坨馬糞上,他這是什麽命啊?
等他再爬起來時,眼睛的餘光卻赫然瞥見了一個人,此人像一堵牆一樣擋住了萬花樓透過來的光線,他回過頭,正是柴房門口的那個彪形大漢。
“什麽人?”
那大漢一張口,聲音悶如洪鍾,直讓人覺得喘不上氣來。
憑着多年伺候人的世故圓滑,小鄭子馬上擺出一副讨好的嘴臉,谄媚道:
“嘿嘿,嘿嘿,大爺,我、我是來給我家主人牽馬的,這馬兒不聽話,閃了我一下,你瞧瞧,這馬糞還在手上呢!”
他說着,舉起手給那大漢看,大漢雖是粗魯之人,也不禁皺了皺眉頭。
大漢看了看左右,眼睛一眯,眉毛一立,道:
“我一直站在柴房門口,去馬廄必然要經過柴房,我怎麽沒看見你?”
小鄭子心想,這大漢看起來是個莽夫,居然還有些心眼,沒騙得過他。
他邊爬起來邊在心中思量着要如何回答他這個問題,待爬起來時,他貓着腰,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解釋道:
“嘿嘿,小的個子矮,又穿着一身黑衣,大爺您自然不易察覺,不過小的剛才過來的時候可看見大爺您了,大爺您隻要往那一站,那股威風勁讓人想忽視都難,小的怕打擾了大爺您,所以就溜着邊過來了。”
他左一句大爺又一句大爺的叫着,叫得那個本來隻是個打手的大漢心裏也挺美的,又上上下下看了他兩眼,終于一揮手,道:
“去吧。”
“哎,是是,多謝大爺,多謝大爺。”
小鄭子連聲應着,也不管旁邊是誰的馬,牽起來就走,邊走還不忘邊回頭朝那大漢行禮。
大漢傲嬌地踱回了柴房門口,手裏拿着兩尺來長、小臂一般粗細的木棒往另一隻手心裏敲啊敲的,以顯示他的威風。
小鄭子牽着馬走向了後門,那馬不是自己的,就是不聽話,總是甩頭擺尾的給他找麻煩。
剛剛走到後門口,眼看着勝利在望,那大漢卻又突然叫住了他。
“站住!”
他身子一僵,真想馬上騎上馬開溜,可是不行,他不能露餡,鈴兒還在密道裏面,他死了都不要緊,就是不能連累她。
“是,大爺,您叫我?”
他站定了,轉過身點頭哈腰地應着。
那大漢緩緩地走近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又一遍,最後眯着眼睛說:
“我怎麽看着你這麽别扭?”
說着,又繞着他走了一圈,
“可是這到底哪别扭呢……還說不上來,有點怪。”
小鄭子心裏一緊,面上卻依然陪着笑臉,大咧咧地說道:
“嘿嘿,大爺,您看看您,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做将軍的料,再看看我,瘦得跟小蝦米似的,您看慣了自己這麽好的身材,再看我,當然覺得别扭了。”
又是一頓馬屁亂拍,那大漢倒也笑納幾分,揮揮手,覺得自己想多了沒用,于是不耐煩地道:
“走吧走吧。”
“哎,是,大爺……”
他的話音剛落,隻聽萬花樓裏突然傳來一陣騷搔亂,女人們的喊叫聲不絕于耳,還有打碎杯盤碗碟的聲音,接着便聽到一聲厲喝:
“都給我閉嘴!男的在左,女的在右,通通給我站好了!你,去把萬花樓的所有人都給我叫到這裏來,少一個,我要你的腦袋!”
彪形大漢和小鄭子都吓了一跳。
“怎、怎麽回事?”
大漢自言自語道。
小鄭子心裏一跳,馬上就聯想到了林鈴兒的失蹤,能制造出這麽大動靜的人,除了官兵還會有誰?
看來南宮絕已經展開了搜索,并且這爪子已經伸到妓技院來了。
“大爺,我先走……”
小鄭子一刻也不敢再停留下去了,密道回不去,若是他在這裏被抓到,必然會引起懷疑,就算被抓也不能是在這裏,于是他也顧不得大漢,轉身牽着馬就想溜。
此時,正好有個男人來叫大漢,把柴房裏的姑娘都帶出去,那人看到了小鄭子的背影,忙問道:
“剛才是誰騎着馬出去了?”
那大漢道:
“哦,是個小奴才。什麽人來勢洶洶?”
“是太子府上的人,說是太子府上丢了個女人,還有一個小太監,這不太子派人滿金坦城的找呢,這會找到萬花樓來了!”
“女人?太監?”
“别琢磨了,趕緊把柴房裏的姑娘都帶出去,希望别在咱們這,到時可吃不了兜着走啊!”
那大漢邊往柴房走邊琢磨着,忽然一拍腦袋,叫道:
“奶/奶/的,我說剛才瞅着那狗奴才怎麽那麽别扭,趕情是個太監!”
這家夥反射弧太長了,剛才看着小鄭子明明是個男人,臉上卻油光水滑的,連個胡渣子都看不到,還有說話時那聲音,明顯的娘娘腔,看上去就是個不男不女的人,如今這人一提醒,他才想起來,可不就是個太監麽?
這一發現讓兩人都極爲震驚,那大漢忙牽了馬追出去,臨走不忘告訴男人:
“你去跟上邊禀報,我這就去追。”
那男人也沖他喊道:
“領了賞錢别忘了分我一份啊!”
小鄭子騎馬奔馳在街道上,天色已晚,普通人家早已關門閉戶,此刻他的馬蹄聲顯得尤爲突兀,哒哒哒地灌入人的耳朵,前後腳的功夫,那大漢很快便發現了他。
“站住!”
他一路追一路喊,小鄭子急得滿頭大汗,那大漢追上來幹什麽?雖然不是官兵,可他的追逐也很蹊跷,他不能被任何事牽絆,鈴兒還在密道裏等着他,她說“我在這裏等你”,他不能讓她等太久。
邊想邊使勁抽馬屁股,馬兒瘋狂地往前跑,小鄭子覺得自己快被颠暈了。
他沒頭沒腦地跑了不知多久,突然,前方出現了一隻大網,他根本躲閃不及,一下就被網住了,從馬背上跌落下來,骨碌碌摔倒在地,渾身的骨頭好像散了架。
待他停下來,眼前已經出現了一雙黑色的革靴,順着這雙靴子往上,他看到的是南宮絕冰冷的臉。
南宮絕隻是冷冷地看着他,然後一句話未說,轉身便走了。
而他自然是被綁着、架着,他死的心都有了,爲什麽自己這麽笨會被抓住?
被南宮絕抓住,定是又要一頓嚴刑拷打,逼他說出鈴兒的下落。
可他擔心的不是這個,他擔心的是鈴兒一個人在密道裏,沒有吃沒有喝,她要怎麽辦?
很不幸,他沒有被帶回太子府,而是被帶回了萬花樓。
此刻,萬花樓若大的廳堂裏,所有人還都按照剛才官兵吩咐的樣子,男左女右依次站立着。
男人自然都是嫖瓢客,女人則是妓技院裏的姑娘和丫鬟,男人裏不乏有認識太子的達官貴人之類,此時都羞愧地低垂着頭,不敢見人。
女人則比這些男人出息多了,個個鎮定自若,反正心裏沒鬼,此時見太子架臨,都紛紛擡起眼偷偷地瞄着太子,好一個玉樹臨風的男子,若是給她們機會,定是要撲上去獻媚的。
南宮絕手下的人把小鄭子往廳堂正中一扔,由于被捆綁着,小鄭子失去平衡,叽裏咕噜地在地上滾了一圈才算定住,卻是倒在地上怎麽也起不來。
見狀,其他無關的人都大驚失色,心裏思忖着這就是太子要找的人?
南宮絕一襲白袍,一件黑色的披風,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冷厲的氣息,那孑然一身的勁與萬花樓裏的脂粉氣格格不入。
他居高臨下地睨着小鄭子,純淨的音色透着噬骨的冷:
“說,她在哪?”
小鄭子緊抿着唇,他不會說的,言多必失,所以他一個字也不會說。
不僅不說話,他還幹脆閉上了眼睛,一副要殺要剮随便你的态度。
南宮絕并沒有被他激怒,她身邊的人已經找到了,她還會遠嗎?
此時,那個彪形大漢已經被帶了上來,對太子,多半人是又懼怕又想獻媚,更想得到些賞錢,這才是最實際的。
“叩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大漢在南宮絕面前跪下,連連磕頭。
南宮絕冷厲的目光掃了他一眼,便繼續落在小鄭子身上,平平淡淡地問:
“你是在哪發現他的?”
“回太子殿下的話,是在馬、馬廄。”
大漢緊張得結巴起來。
下一秒,不用他再說話,申城已經帶人去馬廄搜查了。
隻聽他接着問道:
“沒有發現其他人嗎?”
“回太子殿下的話,沒、沒有了,隻有他一個,他當時說,說是給他家主子牽馬來的。”
給主子牽馬?南宮絕知道這多半是假話,也許林鈴兒就隐藏在這些人當中,她可能扮成個男人,也可能扮成了青/樓女子,誰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