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雲華殿後,林鈴兒屏退了下人,悄悄伏在穆九霄耳邊說:
“剛剛進宮時南宮絕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我帶着自己的下人随身伺候着,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穆九霄的眼睛微眯,走到殿門口眺望王宮,此刻大概整個王宮都在忙于準備今日的晚宴而忙碌着,看不出任何異常。
可是南宮絕的話着實讓人起疑,他已經不隻一次地說些不着邊際的話,那神态就仿佛他知道些什麽,然而雲傲天不管是對待林鈴兒還是他,都熱情親切,根本不像是知道了什麽。
除非……
南宮絕知道了什麽,卻沒有告訴雲傲天,這意味着……
穆九霄恍然悟出了什麽,卻不動聲色,隻是對走到他身邊的林鈴兒說:
“南宮絕不過是因爲你而在與我鬥氣,不足挂恥。”
說罷,他又扳過她的身體,認真地道,
“你隻要記住,今晚一定要緊緊跟在我身邊,不要放開我的手,到時會有人接應我們。”
她用力地點頭,然後抱緊了他。
她沒有問他,如果失敗了怎麽辦?可心裏卻早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旦失敗……
白天,兩人陪着雲傲天賞花、下棋,中午一起用了膳,下午各自歇息,待日頭西斜的時候,送别晚宴在王宮的正陽殿前高調地拉開了帷幕。
正陽殿乃大邱王宮中平日早朝議政的地方,殿前是一個矩形的廣場,白玉雕成的五爪飛龍鋪滿了殿前的台階中央,象征着王權的至高無尚。
廣場周圍有九根白玉通天柱,上面刻着龍之九子,充滿了血腥之氣的睚眦,貪婪的饕餮,愛好音樂的囚牛……個個栩栩如生,在感歎逼真的同時,不禁讓人望而生畏,給人以強大的壓迫感,恐怕也隻有君王才能駕馭得了這九個神獸吧。
廣場中央搭建了30尺見方的舞台,上鋪紅毯,左右各種樂器、樂師已經就位,隻等國主一聲令下。
雲傲天自然居上座,他的右手邊是王後與兩名王子,以及幾位得寵的妃嫔,左手邊緊鄰便是公主與驸馬,雲傾城與穆九霄在他心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兩側依次往後排序,便是南宮清風與其他幾位得寵的大臣,而南宮絕則不在列席。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隐沒在西山之後,太監高聲道:
“掌燈——奏樂——”
令下,正陽殿前的火燭紛紛亮起,照得廣場有如白晝,台上的樂師們奏響了一首歡快的曲子,伴随着動聽的樂聲,雲傲天正色道:
“今日爲冥王與王妃餞行,孤雖不舍,卻放心将公主交與冥王,望你夫妻二人共諧連理,白頭到老。來,衆卿一同舉杯,祝冥王與王妃一路順風!”
說着,他舉起酒杯與衆人同飲,整個王宮呈現出一片歡樂融和的景象。
整個晚宴上,衆人與冥王推杯換盞,大家看着雲傲天的臉色,便知冥王在其心中的地位,更進一步說,他要拉攏冥王,或者已經窺探出了冥王對大邱的心意,亦或者兩人已經達成某種共識,比如說兩國互不侵犯,互爲盟國,如有外敵來犯,可共同出兵抵禦,如果大邱與瓦倪聯合起來,恐怕這天下無人能敵,這也正應了當初雲傲天答應穆九霄和親的心思,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國主畢竟是國主,也許在江山社稷面前,女兒的幸福隻是其次,他并沒有料想到穆九霄與女兒之間會如此恩愛,但這隻能說明他當初的決定是正确的,他果然沒有看錯人,穆九霄不僅是個良将,更是好盟友。
“來呀,将冥王送來的波斯舞午女帶上來,爲大家舞一曲!”
雲傲天喝了不少,喝到高興處,他特意命人叫上了波斯舞午女,這些女人深得他的喜歡,此時叫上來給大家看,也更突出了他有多麽珍視與穆九霄之間的情誼。
二十個波斯舞午女随着音樂魚貫上台,短小的上衣僅包裹住胸兇部,下面是輕紗的窄腳羅裙,裏面的短褲若隐若現,好不性姓感,瞬間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林鈴兒與穆九霄相視一笑,手在桌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這個時候應該是所有人的心理最薄弱的時候,趁着此時,穆九霄與林鈴兒攜手走到了雲傲天面前。
“父王,女兒與冥王敬父王一杯,願父王永遠康樂。”
林鈴兒甜甜地說道,
“這次一别,不知何日還能相見,父王可要念着女兒、想着女兒,不許把女兒忘了!”
她學着雲傾城平日裏撒嬌的樣子,拉住了雲傲天的衣袖,搖啊搖的,惹得雲傲天喜歡得不行。
“在下也敬國主一杯,希望國主……”
穆九霄說着,舉杯俯首,話未說完,他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匕首,直刺入雲傲天的胸膛。
當雲傲天反應過來時,穆九霄已将匕首拔出,順勢繞到他的身後,一隻手臂從身後扼住了他的脖頸,另一隻手将剛才那把匕首抵在了他的喉間。
穆九霄的動作一氣呵成,坐在雲傲天身邊的王後覺得隻是眨眼間,這一切便不可思議地發生了。
“啊……”
直到這時,她才瘋了一般抱住頭尖叫起來,衆人聽到叫聲,才将注意力從波斯舞午女的身上轉移過來,當看到雲傲天身上發生的一幕時,不由得呆傻住了。
連日來,穆九霄與國主之間談笑風生,看起來是那麽的和諧融洽,今日是最後一日,誰也沒想到他居然會挾持天子。
更令人驚奇的是公主,她不僅沒有幫助自己的父王,反而站在穆九霄的身邊,緊緊地抓着他的衣襟,兩人就像個連體嬰。
雲傲天看着自己的女兒,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自己的女兒居然會背叛他!
明黃的龍袍被胸口湧出的汩汩鮮血染紅,傷口的痛也許遠比不上被最愛的人背叛的痛。
他雙眼赤紅,沾滿鮮血的手指着林鈴兒,聲音顫抖着:
“傾城,你……你居然……背叛父王?”
林鈴兒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國主今朝就要命喪仇人手中,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她的眼圈紅了,她曾無數次跟穆九霄強調,沒有什麽比生命更重要,可是在此時此刻,盡管她看着将死之人如此可憐,卻再也沒有勇氣讓穆九霄放過他。
也許從她把匕首藏入袖袋的那一刻起,從她在桌下偷偷地将匕首交給穆九霄的那一刻起,眼前的一幕就已注定會發生,隻不過讓她直面這血腥的場面,她還是會心痛。
此時,衆人皆起,南宮絕帶領王宮的禁衛軍也迅速趕到了現場,隻是人數衆多,完全出乎穆九霄的意料,果然不出所料,南宮絕與南宮清風早有準備,如此說來,雲傾城難道在他們手上?
然,此時并不适合去想這些,穆九霄冷笑一聲,道:
“都給本王退後,本王有幾句話要跟國主說,說完,本王會将雲傲天還給你們!”
還是南宮清風久經沙場,他拍案而起,雙眸陰鸷地看向穆九霄,道:
“大膽冥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敢挾持國主,是想謀朝篡位嗎?”
穆九霄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南宮清風,恐怕你早已料到會有今日了吧,又何必多此一問?”
他的話讓雲傲天瞪大了眼睛看向南宮清風,帶血的雙手伸向他:
“南宮丞相……清風……救我……救我啊……”
他與南宮清風從相識到共謀,已經過去二十餘載,當初兩人因着各自不同的目的而密謀殺害了拓跋沖,在那之後,兩人之間的相處如履薄冰,誰也不敢輕易觸犯誰的利益,明裏,雲傲天是國主,暗裏,兩人的兵力卻相當,也正因爲此,兩人才能多年相安無事。
如今,恐怕也隻有南宮清風有能力救他了,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看着南宮清風,期待着他能伸出援助之手。
可南宮清風卻隻是看着穆九霄冷笑,隻爲他剛才的那句話,既然彼此心意明了,他在穆九霄面前就無需再裝模作樣,但是在衆臣子面前,他卻必須扮演好自己忠臣的角色。
他緊張地看着雲傲天,惶恐地道:
“國主,您放心,微臣絕不會讓穆九霄得逞,微臣必定活捉穆九霄,任由國主親自處置!”
這邊安撫了雲傲天,他大手一揮,叫道,
“來啊,将他們二人圍起來,如若誰能活捉穆九霄、雲傾城,賞黃金萬兩!”
此言一出,南宮絕首當其沖,由他率領而來的禁衛軍瞬間移動,從廣場四周向中央湧來。
同一時間,穆九霄帶來的所有下人、包括那二十個波斯舞午女,也從四面八方向他們靠攏過來,霎時間将兩人及雲傲天保護在了裏面。
若大的廣場上,形成了兩道圓形的人牆,穆九霄與林鈴兒成了圓心,暫時與外界隔絕。
“撤!”
穆九霄一聲令下,衆人面朝外,開始掩護他們撤退,下人就如南宮絕所說,并不是什麽下人,無論男女,他們個個身強體壯,這些人是穆九霄的死士,他們的任務便是以死掩護他們撤退。
雲傲天的臉色因爲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他還想做最後的掙紮:
“傾城……你這是爲何?父王哪裏對不起你,你要如此背叛父王……”
林鈴兒一邊緊張地跟着穆九霄撤退,一邊滿懷歉意地道:
“對不起,國主,我不是你的女兒。”
說着,她默默地撕掉了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