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非常不雅地做了個殺頭的手勢,然後朝幾個下人瞪眼睛,幾人互相看了看,誰不知道冥王寵這個王妃都快寵上天了,誰若是得罪了她不就是找死?于是沒人敢說話,都紛紛低下了頭。
林鈴兒偷偷地把耳朵貼在了門上,想聽到他們的計劃,可是左聽右聽就是聽不到,聽得她眉頭都蹙起來了。
于是她索性用手指沾了口水将窗紙捅出個小洞,把眼睛湊過去往裏看。
這一看不要緊,還未等看到什麽呢,書房的門豁地一下被拉開了,她吓了一跳,身體僵直地站在那裏,當看到拉開門的穆九霄時,心虛地幹笑了起來。
“嘿、嘿嘿……晚上好。”
她伸出一隻手揮了揮,笑得别提多殷勤了。
穆九霄見是她,眉宇一緊,随後四下裏看了看,一把将她拉了進來。
關好房門,她以爲他會生氣,于是趕緊解釋:
“那個,王爺,我、我就是路過、路過而已。”
說着,她環顧了一下室内,圓桌旁坐着上官無用,還有穆雨,桌上好像擺着一幅地圖還是什麽的,看起來很複雜的樣子。
“王妃來得正好,王爺有事要跟王妃商量。”
有事要跟她商量?會是什麽事?
不同于平常,上官無用與穆雨見到她之後居然沒有行禮,而是正襟危坐、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好像她是外星人一樣。
她看了看兩人,最後疑惑地看向穆九霄。
穆九霄扶着她的肩膀,淡笑道:
“他們已經知道你的秘密了。”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的秘密?”
她的秘密,除了易容,還有什麽?
“你是說易、易容?”
他點頭,随後擁着她去圓桌旁坐下。
“鈴兒姑娘,當真是易容大師林滄海的親生女兒?”
上官無用探究地盯着她的臉,似乎很想要看到她面具底下的真容。
既然穆九霄已經告訴他們了,她也沒什麽再隐瞞的,于是點頭,笑道:
“是,林滄海正是生父,如若不是,恐怕我也不會用雲傾城的臉騙了你們所有人。”
頓了頓,見上官無用與穆雨的表情略有些僵硬,她又道,
“所以,在這裏,我要向大家道個歉,我騙了你們這麽久,真的是……”
她努努嘴,正想着用什麽詞來道歉,穆九霄卻按住了她的肩膀,道:
“你是王妃,不必向任何人道歉。”
她驚訝地回過頭看他,此刻他就站在她的身後,好像一座大山般巍峨,可以讓她放心地依靠。
雖然他嘴上如此說,但是她知道,她其實并不是王妃,待有一天脫去了雲傾城的面具,她不過還是一個小丫鬟而已,或者隻是林滄海的女兒,根本不是什麽王妃。
上官無用長眉一斂,一絲晦暗不明的眸光掃過林鈴兒的臉,然後看向了穆九霄,道:
“王爺,林鈴兒雖然現在是頂替着雲傾城的身份,但她隻是一個丫鬟而已,明日過後,王爺打算如何安置她?”
林鈴兒一驚,擡眸看向上官無用,姜還是老的辣,他居然已經洞悉了她的心思,隻是不知他問出的這話是否帶着感晴色彩。
她的心裏在打鼓,盡管與穆九霄相認後,一直借着王妃的身份與他纏棉至今,可是明日過後,她便不用再裝扮成雲傾城了,穆九霄将與大邱決裂,他想怎麽處置大邱的公主都可以,而至于她,當然要恢複林鈴兒的身份,是去是留,不是她說了算。
所有人都在等着穆九霄的回答,林鈴兒真的很怕,怕他會說出什麽自己難以接受的話,或者怕在座的另外兩人會反對,她真的不想因爲她而讓穆九霄失去兩個心腹。
“明日過後……”
穆九霄的聲音在她的身後沉沉的響起,她卻眼睛一閉,出聲打斷了他,沒有再讓他說下去。
“既然是明日過後的事,那就先過了明天再說。”
說完,她睜開了眼睛,綻開一抹明麗的笑容,将心事全都掩藏起來,然後指着桌上的地圖說,
“我看你們是在研究大邱王宮的地圖吧?這種事怎麽能不叫上我?别忘了,我可是在大邱王宮當過六年的宮女呢,對大邱王宮,恐怕你們都沒有我熟悉吧?”
嘴上如是說,可她心裏卻想着,既然是明日過後,那麽很顯然明天他們打算動手了,時機應該就定在送别晚宴吧?明日能否全身而退還不知道,也許她的命就會留在王宮裏了,天人永隔,還談何安置?
大家似乎都看出了她的意圖,誰也沒有就剛才的話題再說什麽,上官無用低下頭看着王宮地圖,目光卻不留痕迹地在林鈴兒的臉上掃過,若有所思。
這一夜,四人坐在一起商議到很晚才各自散去,穆九霄擁着林鈴兒回到寝宮,明日大戰在即,今晚恐怕誰都不會睡好吧。
明月高懸,
今晚他們心有靈犀地命人不要熄燈,兩人合衣同榻,靜靜地看着彼此。
良久,他擡手輕撫着她的臉頰,道:
“真想看看這張臉下面的鈴兒,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你了。”
林鈴兒拼命忍着,不讓淚湧上來,學着他的動作撫上他的臉,輕聲道:
“這張臉,我看了好久好久,卻還是看不膩,你能不能告訴我,要怎樣才能生得你這麽好看?”
她盡量笑着,讓氣氛變得輕松,如果明日便是最後,今日她要開開心心地度過,讓他記住跟她在一起時的快樂,日後如果他的身邊沒有她,也會心懷快樂的活下去,她不要他再悲傷。
他笑了,忍不住親吻了她的額頭,将她擁入懷中。
“等我們的孩子出生時,你就知道怎樣才能生得漂亮。”
他說。
她噗嗤一聲笑了,原來看起來冷酷無情的冥王,其實骨子裏還挺悶搔的,他的意思是他的孩子生出來就一定會漂亮是嗎?
笑着,卻不知不覺流出淚來,她緊緊地抱住他,聽着他有力的心跳,希望他的心髒會永遠跳得這麽堅強有力,即使在沒有她的日子裏。
其實,如果是她,也許她不會選擇報複,而是會安安穩穩地活下去,隻顧自己活這一世,不管前朝來生。
可他卻不同,他是男人,是個背負了血海深仇的王族後裔,如果他也能像她一樣什麽也不顧,隻顧自己活得好,恐怕也不配稱爲冥王了。
愛他,所以她會理解他,盡她所能去支持他,不管結果如何。
抱着他不知不覺地就睡着了,這一夜時間過得很快,再睜開眼時,天光已經放亮,他已不在身邊。
她有些慌,這一次他不會不帶她吧?
想着,她忙亂地起身就往外跑,卻見他的身影就伫立在窗前,正望着天邊徐徐升起的朝陽。
泛紅的光芒将他籠罩,銀發在紅光的映射下變得像火,一束仿佛能燃燒、吞噬一切的火焰。
她默默地注視了他一會,才靜靜地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了他。
“我還以爲你又丢下我走了。”
她嗔怪着,把臉貼上了他的背。
他轉過身,捧起她的臉頰,輕輕一笑:
“傻瓜,沒有你,今日我要如何進宮去赴宴?别忘了,在這裏,你是回來省親的公主,我隻是陪同的驸馬而已。”
她嬌笑着鑽進了他的懷抱,千言萬語都留到劫後餘生的時候再說吧,這個時候真的不适合甜言蜜語。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分别沐浴、更衣、整裝待發,臨行前,穆九霄将一把匕首交給了林鈴兒,她則将匕首藏在了袖袋裏,沒有人會搜公主的身。
辰時,南宮絕奉命前來接駕入宮,一行幾百人浩浩蕩蕩地行進在金坦城内,路遇之人皆須背面而跪,不得擡頭觀瞻。
南宮絕在前,穆九霄與林鈴兒在中,兩邊是從瓦倪帶來的丫鬟太監,後面則是南宮絕的親兵。
林鈴兒坐在步辇上,不時地看一眼穆九霄,他的表情淡漠,與往日沒有什麽不同,可她卻緊張到手心出汗,心如擂鼓。
雖然也見過不少大場面了,可這一次與以往每次都不同,這是他的複仇之戰、命運之戰,勝敗在此一舉。
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于是朝她笑笑,搖頭,示意她放輕松,不會有事。
入宮檢查時,南宮絕命人檢查得很仔細,沒有漏掉一個丫鬟、一個太監,檢查完畢,他還不忘調侃道:
“冥王的排場果然很大,宮裏有用之不盡的宮女和太監,卻還要不遠萬裏地帶來自己的下人,是擔心我大邱無人麽?”
穆九霄直視着他,道:
“大邱的宮女太監恐怕不會在半路上出現服侍公主吧?路途遙遠,沒有自己得力的人伺候着怎麽行?公主乃金枝玉葉,不比你我粗犷的漢子,南宮将軍認爲呢?”
南宮絕的唇邊挂着慣常的淡笑,點頭道:
“冥王說的極是,公主乃金枝玉葉,定需得力的人伺候,冥王帶來的下人個個身強體壯,一定會伺候得很好。”
此時,檢查完畢,負責檢查的副将朝南宮絕點了點頭,南宮絕遂依禮道,
“恭請公主與冥王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