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着一品紫色官袍,腰間佩一個一面繡有仙鶴的金魚袋,這是一品文官身份的象征,跨下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雖然保養得當,但花白的頭發還是輕易暴露了他的年齡,鸱目虎吻,此人看上去便帶着一股陰邪之氣,他雙眸微瞇,讓人看不清他的視線落在何處,。
他的身邊跟着南宮絕還有其他幾名官員,南宮絕亦是騎在馬上,同樣身着紫色官袍,但其腰間爲一個一面繡有豹子的金魚袋,這是三品武官的身份象征,二者雖然同着紫色官袍,品階與職務卻是完全不同的。
與南宮清風相比,南宮絕的目光就明朗多了,他依然清瘦,與上次出現在瓦倪時的樣子沒有什麽不同,唯獨那目光,隻是在穆九霄的臉上掃過,便落在了雲傾城的臉上,将她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遍,然後他的唇角漸漸浮起一抹笑意,那是他慣常的笑,能很好地掩藏他的心思。
他看着雲傾城的眼神,卻沒能逃過穆九霄的眼睛,南宮絕與雲傾城交好是大邱國人盡皆知的事,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其實南宮絕接近雲傾城是另有所圖,圖的這個人就是林鈴兒,南宮絕當初能狠心把雲傾城送來瓦倪換回林鈴兒,就知道他根本對雲傾城沒有一點感情,如今何來如此愛昧的目光?他的眼睛裏,此刻布滿了難以掩飾的期待,甚至在看到雲傾城的那一刹那就釋放出耀眼的光芒,這是何故?
南宮清風與南宮絕以及其他官員迎上前來後,紛紛下馬,向冥王與冥王妃行叩拜之禮,無論南宮清風是否曾經爲大邱的建立者之一,如今他甘願退居丞相之位,便不再是王族,而當今大邱的王族隻有雲氏一族,于王族面前,再大的官都隻能是官,大不過公主與驸馬,這些人行大禮是應該的。
穆九霄安然接受這些人的大禮,表情沒有任何改變,甚至在看到有着血海深仇的南宮清風、或者剛剛因爲林鈴兒而厮殺過的南宮絕,都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倒是林鈴兒,從前都是她給這些人跪拜行禮的,如今反過來,讓她有些不習慣,不像穆九霄那樣泰然自若,她不自然地動了動身子,尴尬地扯了扯唇角,這一微小的動作被南宮絕收入眼中,他唇邊的笑意加深了幾分,就像他知道什麽似的。
穆九霄看了旁邊的林鈴兒一眼,眉頭微微蹙起,繼而面向前來迎接他的衆官員,道:
“平身。”
衆官員謝過之後齊齊起身,南宮清風不動聲色地道:
“老臣受國主之命前來迎接冥王與冥王妃入城,國主早在接到公主回國省親的消息時就特意命人爲二位精心準備了省親的行宮,此行宮就建在王宮東北十裏處,方便走動,請冥王與王妃先随老臣到行宮歇息,且等宮中一切安排妥當,再請二位入宮觐見。”
南宮清風很客氣,穆九霄也依禮回道:
“有勞南宮丞相。”
南宮清風又道:
“不敢不敢。隻是依照規矩,王爺帶來的人和物,還需一一經過查驗方可入城,望王爺不要見怪。”
穆九霄點頭,道:
“那是自然,丞相無需客氣,盡管查驗即可。”
“是,多謝王爺體諒。”
南宮清風說罷,微一擺手,南宮絕便帶着人走向了穆九霄後面長長的隊伍,将衆丫鬟、太監、車夫以及車上裝的禮品、包括波斯wu女等一一從上至下一絲不落地查驗了一遍,唯有穆九霄與雲傾城是不在查驗之列的。
最後南宮絕回去時,卻不小心被旁邊風吹起的旗子蒙了眼睛,身子一歪撞上了旁邊王妃的步辇,于是連忙跪下告饒。
南宮清風也連忙上前斥責他,并一起跪下求饒。
林鈴兒的臉上卻閃過一絲驚慌,不由地抓緊半開的紗帳将自己遮了起來,冷聲道:
“無妨,退下吧。”
南宮清風在起身時暗暗地瞪了南宮絕一眼,明顯地表示出不滿,随後兩人一起退下了。
這一小插曲表面上看起來沒有影響到什麽,而其實此時每個人卻都各自心懷鬼胎,風平浪靜的海底,實則早已暗流湧動,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那個時機,暗流将變爲滔天的巨浪,吞噬原有的一切。
省親隊伍順利進入了金坦城,林鈴兒雖然端坐在步辇之上,目光卻不時地停留在前方帶路的南宮絕身上,他剛才那一下好像是故意撞向她的,尤其他的笑容、他的眼神,都好像在向她傳遞着什麽,可那到底是什麽,她卻想不透。
再看旁邊的穆九霄,他始終一言不發,更是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麽。
按理說,公主省親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這次省親卻似乎決定得很突然,之前她根本沒有聽到風聲,穆九霄是個辦事穩妥之人,他不會打無準備之仗。
每個人看上去都熱情有禮,可爲何她卻感覺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是她太敏感了嗎?這樣的氣息讓她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很快便到達了雲傲天特意爲公主省親準備的行宮,此行宮原是一處溫泉行宮,大邱盛産溫泉,雲傲天又酷愛溫泉水,之前曾想把大邱王宮遷居至此,但後來因爲頗費周章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繼而将這處行宮擴建,修建得格外華麗,命名爲“碧水”,供他享受休閑時光。
如今爲了迎接公主省親,他特意将這處最愛的行宮賜與他最愛的公主居住,足以顯示出他對公主的厚愛以及對冥王的重視。
到達“碧水”,南宮清風親自爲冥王與王妃安排妥當一切事宜,便帶領衆官員退出了行宮。
這一折騰便已到了午膳時分,之前因爲緊張而不覺得餓,現在終于可以卸下僞裝,林鈴兒的肚子便咕咕叫了起來。
她撫摸着小腹,自言自語道:
“乖寶寶,餓了吧?媽咪這就叫人傳膳哈!”
話音剛落,一衆丫鬟等卻已經開始上菜了,她奇怪地站起來走到桌邊問:
“怎麽回事?我……本王妃還沒更衣呢……”
要傳膳也得等她換下這身行頭才能傳吧,這是規矩,就跟現代時在外面穿正裝,在家裏要換上家居服是一個道理,話未說完,卻隻見穆九霄大步跨進了門檻兒,道:
“本王念王妃懷着身孕,所以特意命人按時傳膳,王妃的肚子裏可懷着本王的嫡長子,不能餓着。”
見他越走越近,林鈴兒本能地就往後退去,不得不再次僞裝起來,眉眼一立,公主氣派十足,道:
“臣妾多謝王爺的美意,可是臣妾累了,想先小睡一會,王爺請回吧。”
她心裏犯起了嘀咕,一路上,穆九霄都是派人把吃的送進她的房裏,從未跟她一起用膳,更不會在這種時候來讨嫌,今天這是怎麽了?
她不客氣地下起了逐客令,可他的腳步卻未停下,仍然向她靠近,眼看着就要走到她的面前,她卻一個轉身逃一樣地繞到了桌子的另一邊,與他隔桌而站。
此時下人們還在不停地傳膳,各種美味擺了一桌子,她看了眼好吃的,不由吞了一下口水。
穆九霄将她的小動作全都收入眼中,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道:
“王妃若不想用膳倒也無妨,一切以王妃的身體爲重,那就先小睡一會。”
見他同意了,她暗暗松了一口氣。
“多謝王爺……”
“本王陪你。”
剛想道謝将這個男人送走,誰料他卻突然不鹹不淡地吐出這四個字,驚得她張大了嘴巴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陪、陪我?”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撐得老大,欲哭無淚。
因爲她沒有信心還能将自己僞裝好,曾經的她在他面前是肆無忌憚的、遊刃有餘的,可是如今他已經熟識了真正的雲傾城,她不知道他們之間是如何相處的,怎敢輕易與他接近?
再者,她現在懷着身孕,肚子比雲傾城大了很多,如果他近了她的身,不是很容易就會發現不同?
若是他劉氓變太的本性發作,她又該如何抵擋?如何拒絕?
天呐,真是要瘋了,當初雲傾城走得急,爲什麽她就忘了向她問清楚兩人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如若他問起來,她答不上來要怎麽辦?
對了,雲傾城不是說他從來沒碰過她嗎?既然如此,一定有他的理由,是什麽呢?隻要她找出那個理由,是不是就能輕易地拒絕他了?
見她愣愣地站了半天也沒反應,穆九霄的笑意加深了,道:
“王妃?不是要小睡片刻,本王過來扶你如何?”
“啊?”
他今天好像格外地殷勤,她連連擺手,
“不用不用,臣妾……臣妾……”
她一時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于是急中生智道,
“臣妾現在又不困了,不想睡了,還是用膳吧。”
“好,本王與你一起。”
說着,他率先坐了下來,并伸手請她也坐下。
她咬了咬唇,硬着頭皮坐了下來,雖然與他隔着一張大桌子,但他犀利地目光卻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盯得她心裏直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