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賭博與救贖

散發着黴氣的柴房内隻剩下了侍衛與明月二人,很快,柴房内就傳出了明月鬼哭狼嚎的聲音,好像被打得不輕,門外的侍衛聽了不禁直縮脖子,撇嘴道:

“這個秦嶺,平日裏看他老老實實的,沒想到下手這麽狠!啧啧啧……可惜了這小姑娘了……”

在他的啧啧聲中,明月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後來聽不到了。

柴房很偏僻,大晚上的沒人會往這裏來,守在門口的侍衛哈欠連天,大邱在瓦倪的南邊,越往南走氣溫越高,環境好了,人也容易犯困。

門開了,秦嶺扛着明月走了出來,侍衛見明月耷拉着腦袋,發絲淩亂,手背上有幾條血痕,一動不動,不由問道:

“死了?”

秦嶺道:

“給她留了一口氣,這手上沾血畢竟不是好事,況且不是敵人的血,是個小姑娘的血,兄弟我還沒成親呢,不想沾上晦氣。再說今晚是月圓之夜,聽說今晚死掉的女人更容易吸收天地之陰氣,化成厲鬼,我可不想今後被厲鬼纏身……”

聽到“厲鬼”二字,另一個侍衛不禁打了個冷顫,然後四下裏看了看,道:

“說的也是。”

他邊說邊看了一眼明月,再回想起自己剛才還想把她怎麽着來着,越想越覺得恐怖,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幹笑兩聲。

秦嶺又道:

“這個時候大家恐怕都睡下了,王妃讓咱們把她丢到山裏喂狗,這最近的一座山離這起碼也有個三裏多的路程,真是不願意動啊。”

“是啊,何況是走夜路,深一腳淺一腳的,回來也睡不了幾個時辰就又得起來趕路了。”

“行了行了,趕緊走吧,别等到了子時鬼魂出沒,給咱們纏在山上下不來。”

秦嶺說着,扛着明月就率先往驿館後面的小門走去,平日裏這是奴才下人們走的門,如今這個時候,多數人都已經睡下了,這裏安靜得很。

另一個侍衛的腳步卻越來越慢,直到他讪笑道:

“嘿嘿,兄弟,你先走,我去解個手,去去就來,去去就來哈!”

待秦嶺轉身去瞧時,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秦嶺的目光向周圍掃視了一圈,繼而轉過身,唇邊溢出一抹諱莫如深的笑,看來他是被他的話吓到了。

出了後門,秦嶺專挑偏僻的小路走,由于冥王與公主的到來,這座小城早早就下了戒嚴令,夜間卯時以後各家各戶必須封門閉戶,不許外出,所以從驿館到最近的山,這一路上他都沒有遇到人,明明是一座人口五十萬的城池,此時看上去卻像一座空城。

到了最近的山腳下,他先是查看了一眼上山的路,這座山不高,可是樹木茂密,上山的路都是人們硬踩出來的幾條小徑,他把肩上的明月用力往上扛了扛,生怕她會半路掉下來似的,随後選擇了其中一條比較好走的,飛快地上了山,一會功夫便隐沒在了樹林裏。

樹林茂密,尤其夜晚站在這裏,好像與世隔絕一般,秦嶺在樹林裏小心翼翼地将明月放了下來,這時隻聽明月哎喲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打着晃倒了下去,不住地喘息起來。

秦嶺一抱拳,低聲說道:

“明月姑娘,剛才得罪了。”

明月直到這時還頭暈眼花,躺在地上不住地大口呼吸着道:

“你再、再扛下去,我就真的斷、斷氣了。”

她一路裝死被秦嶺扛在肩膀上,他堅硬的骨頭硌着她的腹部,她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人看出破綻,頭一直低垂着,血液倒流讓她的腦袋充血,變得昏昏沉沉。

秦嶺在她的身邊半跪下來,關切地問道:

“怎麽樣,還能走嗎?”

明月晃晃悠悠地支撐着身體坐了起來,點點頭,道:

“能,能走,馬、馬呢?”

秦嶺站起來,把兩指放在唇邊,吹響了一聲口哨,一會功夫,山間小路上響起了嗒嗒嗒的馬蹄聲。

明月在秦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馬蹄聲由遠及近,到了近處時,才發現是兩人三馬。

兩名騎在馬上的男子跳下馬來,與秦嶺互相抱拳算是打過招呼,秦嶺對明月道:

“這裏已是大邱境内,行動方便許多,此二人可保證姑娘一路暢行無阻,護送姑娘安全回到都城,姑娘快上路吧。”

明月二話沒說,在秦嶺的幫助下迅速上了馬,甚至連告别的話都沒有,逃命一樣地與那兩人離開了。

明月的死讓雲傾城身邊的人都變得人心惶惶,個個小心翼翼,生怕出了錯被罰,得到跟明月一樣的下場,可是出乎意料的,雲傾城的憤怒并沒有波及更多的人,侍衛将明月拖走之後,雲傾城便叫人關了門,遣走身邊所有的丫鬟,獨自一人留在了房裏。

她看着白色波斯地毯上留下的參湯印迹,心不由得揪了起來,自己到底做的是對是錯,她竟有些混亂了。

在梳妝台前坐了下來,看着鏡中雲傾城的臉,她再一次戴上了這張面具,不像起初爲公主易容代嫁,那是爲了報恩,這一次,她卻是在進行一場賭博與救贖。

那晚雲傾城說過的話還回蕩在耳畔,她說穆九霄已經開始懷疑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若果真如此,那孩子勢必是保不住的,爲了保住穆圖唯一的血脈,她答應了與雲傾城的請求,再次易容成了王妃。

隻要能保住穆圖的孩子,她願意與雲傾城做這筆交易,這是可以讓她的心得到救贖的一種方式。

雲傾城還說,隻要林鈴兒扮成她的樣子去找南宮絕,就一定會知道林語兒的下落,爲了找到妹妹,她選擇最後一次相信她,所以這是一場賭博。

另外,她終究要回到大邱的,如果沒有易容成雲傾城,她現在應該還被困在落翠軒裏,沒有易容的專用工具,恐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以脫身。

可是,在臨行的前一天晚上,穆九霄來到沖霄閣跟她說的那些話,卻讓她心裏隐隐地有些不安,原本堅定不移的信念也被漸漸動搖。

他說雲傾城的地位沒有人可以取代,她生下的孩子也會是冥王的嫡長子,這與雲傾城的說法完全背道而馳,到底是誰在說謊?

聽說這一次不隻是雲傾城的願望,大邱國主好像也派來了使節,說是想念公主,希望冥王能帶着公主回國省親。

基于此,或者她可以這樣理解,畢竟是要回大邱省親了,穆九霄必須要穩住雲傾城,才能将省親之事順利進行下去,不能因爲此事與大邱鬧僵,更不能讓公主有去無回。

無論如何,有一點她是可以肯定的,雲傾城愛穆九霄,更愛這個前途無量的冥王妃之位,放眼當今天下,除了嫁給那些個半老的國主,否則再沒有比嫁給穆九霄更合适的婚姻了,不管是雲傾城還是其他女子,誰會輕易放棄這樣的位置?

所以雲傾城做出這樣的行爲,除了她想保住不屬于穆九霄的孩子,還真的沒有更合适的解釋了。

想到這,她又稍稍放寬了心,或許是因爲懷孕,所以總愛胡思亂想,就像每當她想起穆九霄那晚說過的話,竟然還會生氣,她嘲笑自己腦子抽了。

他果然是個“多情種子”,一邊将雲傾城安撫得那樣好,說什麽冥王妃的位置永遠無人可以取代,還說她林鈴兒的作用隻是生下穆圖的孩子,怪不得他對她的孩子不聞不問,原來他一直認爲是穆圖的骨肉,所以他跟她一樣,都是在爲保住穆圖的血脈而做着努力。

什麽永遠隻能做他的女人,永遠不能離開他,現在想來通通都是笑話,在男人的眼裏,不管是曾經的、現在的、還是未來的女人,都不如他們的事業與血脈重要,女人在他們的眼裏,永遠脫離不了“工具”這個代名詞。

所以她早就做好了打算,等到了大邱,她會見機行事,找機會去見南宮絕,找到了妹妹之後,她便會帶着妹妹一起生活。

正恨恨地想着,外面傳來了下人的通傳聲:

“王爺駕到。”

她心裏一驚,一路上穆九霄除了每日确認她的安全外,幾乎不會與她有過多的交流,今天這是怎麽了,這麽晚了他還來?不會是想要與她同床共枕吧?

想到這,她驚得瞪大了眼睛,恨不得能找個地方藏起來。

可是轉念一想,現在還不是脫離他的時候,想要順利到達大邱,還是作爲冥王妃最安全,到時想要見到南宮絕,也是公主的身份最有利,她必須穩住。

“當當當”敲門聲響起,她趕緊跑到門口用身體頂住了兩扇門,防止穆九霄闖進來。

“王爺,臣妾已經睡下了,如若沒有要緊的事,還請王爺明日再說吧。”

她學着雲傾城的語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畢竟是從小跟在雲傾城身邊長大的,雲傾城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她信手拈來。

門外安靜了下來,她等了半天,他也沒有直接推門進來,對于雲傾城,穆九霄似乎很懂得禮數,不像從前對待她那樣,門都不敲就直接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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