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奴婢在冥王府當差這麽久,從來沒見過王爺向别人低頭,您是第一個。看來王爺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您。您瞧,昨天那麽晚了,王爺完全可以不來落翠軒的,可是他卻頂着風雪回來了,晚上還在東廂住下,守着您。原是奴婢爲您守夜的,半夜的時候,王爺卻悄悄地進來把奴婢趕走了。天快亮的時候,王爺才把奴婢喚回來。”
她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林鈴兒隻是聽着,心中卻漸漸泛起漣漪。
夏雨見她不作聲,也不阻止,便越發起勁了,接着說道:
“還有還有,奴婢聽穆雨副将說,王爺昨天先是去了王宮,國主将安樂郡王打入地牢了,還說讓他永世見不得光,從王宮出來後,王爺回去了冥王府,跟上官軍師商議政事,之後便操練兵馬,根本沒去過沖霄閣。所以奴婢想,如今您在王爺心中的地位可是無人能及,就連沖霄閣那位也……”
“别說了,我不想聽。”
心中剛才泛起的那點小漣漪因爲夏雨提到了沖霄閣而馬上歸于平靜,就算他現在再關心她又能如何?她始終不會做他背後的女人,更不會跟其他女人分享他,見不得光的愛情,不要也罷。
日子就在林鈴兒的靜養中一天一天地過去,她的小腹不再抽痛,安胎藥也不用再喝了,她的肚子又長大了些,穆頭告訴她,孩子保住了,但她還需要小心,直到生産那天。
林鈴兒一一答應着,心裏開始盤算着離開。
這段時間穆九霄似乎很忙,他每天早出晚歸,風塵仆仆,她幾乎見不到他,但聽夏雨說,他每天晚上都會在她睡着的時候來她的床前守着。
有時候,她因爲好奇,所以故意醒着,半夜的時候,他果真來了,蹑手蹑腳地在她的床邊坐下,輕輕撥開她的亂發,撫摸她的臉頰,在她的額頭、唇瓣印下他的吻,這一切都在無聲地進行着,她雖然在裝睡,卻禁不住心亂如麻。
有時,他會在她的身邊躺下,将手臂輕輕搭在她的身上,爲了掩飾,她隻好翻身背對着他,他卻不甘心地握住她的手,直到天快亮的時候。
她一直沒有戳穿他,甚至有點享受這種童話般的夜會,她知道自己很矛盾,一邊厭惡他的多情,一邊又難以割舍他的愛,這樣的她,叫人不恥。
這樣的日子維持了不到一個月,突然有一天,他在白天的時候來到了她的床前。
她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不起身向他跪拜行禮,也不多看他一眼,繼續倚在床頭,手裏縫着一個沙包,這是她打算走後留給夏雨等人做紀念的,這期間她已經做了好幾個了。
閑來無事的時候她會告訴夏雨他們這沙包的玩法,裏面可以裝上黃豆、紅豆、小米等等的東西,縫好了可以踢、可以扔、可以互相丢,這是她小時候經常玩的一種遊戲。
穆九霄看了她一會,然後伸手拿掉了她手裏正在縫的沙包,在床邊坐了下來。
他的目光很複雜,有擔憂、有疲憊、有不舍,還有一絲緊張。
“鈴兒,明天我要帶着王妃回大邱省親,可能有一段時間不能在你身邊了。”
這些話他說得很慢,很爲難,一點也不像他的作風,
“答應我,在我回來之前,一定要在這裏等我。”
他不再像從前那樣自信,眼中帶着探究與詢問。
她心裏咯噔一下,他要走了,去大邱,帶他的正妻回去省親,沒有嫉妒、沒有怨恨,她隻怕他這一走,他們再也不會見面了。
像是早就預備好了别離,自然而然地,她沒有挽留他,亦沒有悲傷難過的表情,隻是淺淺地笑了一下,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想要讓人麻痹大意,點頭道:
“嗯,好。”
他的眉頭皺了一下,仿佛不相信似的,握緊了她的手,問:
“一言爲定?”
她剛想答應,可是轉念一想,就算她要離開,目的地不也是大邱嗎?無論如何她都要回去那裏找妹妹,跟着他一起更安全。
“帶我一起走吧。”
她堅定地說道,頗有幾分不舍的意味,就像是一個毫不計較的小三兒,隻要能跟心愛的男人在一起,她願意委曲求全。
“一起?”
他似乎從未想過帶她一起回去省親,也是,正妻遇上小三兒,總不是什麽好事,再說她現在在有些人心裏已經是個死人,怎麽能随便出現在他們眼前?
她考慮到了這些,于是說道:
“你放心,我會把臉遮起來,不讓任何人知道我還活着,絕對不會讓你的威嚴受損。”
他想了想,斬釘截鐵地道:
“不行。”
不是不想帶着她,而是此去兇險,他不能分心,更沒有精力照顧她,萬一不能保她母子周全,他的未來還有什麽意義?
“爲什麽?”
她有些急了。
他站了起來,背對着她,強硬地道:
“如你所言,在其他人心裏,你已經是個死人,我不會再讓你暴露于人前,招來無妄之災。”
她冷笑道:
“你到底是擔心自己的威信還是在擔心我?”
“這沒有區别。”
他冷冷地道,頓了頓,聲音忽而又軟了下來,走回床邊坐下,輕撫着她的臉頰,說道,
“聽話,隻要等我回來,一切都會不同。”
等他回來一切都會不同?
林鈴兒琢磨着這句話的含義,可是會有什麽不同,她想不通,他在暗示些什麽?
可是她知道,她等不到他回來了,若他不肯帶她一起去大邱,她就隻能自己去,而此次一别,便是永别。
經曆了生生死死,分别似乎變得不那麽疼痛與不舍,一切都順理成章。
想到這,她突然想起了穆圖臨死前交給她的荷包,他讓她把荷包交給雲傾城,雖然她知道他愛的人其實是林鈴兒,但是是雲傾城害死了他,她不知道雲傾城到底對他做了什麽,能讓他放棄生命如此爲她?
穆圖爲她而死,她有義務爲他讨回公道。
還有重要的一點,她易容的專用工具還在西廂的床底下,爲了日後方便,她必須把它拿回來。
既然他不肯帶她一起走,那麽有些事她隻能現在辦了,她說:
“好吧,既然你不肯帶我一起回大邱,那麽在你臨走之前,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麽事?”
“我想見一見王妃,可以嗎?”
聽她說要見王妃,他疑惑地看着她,眼中滿是戒備:
“爲什麽要見她?”
“因爲有樣東西要交給她。”
“什麽東西?我可以幫你轉交。”
說着,他向她伸出了手。
她下意識地往後撤了一下身子,好像生怕他會把東西搶走一樣,嚴肅地說:
“不行,很重要,我一定要親自交給她。”
把這東西親自交給雲傾城有兩個原因,一是她必須親自告訴她穆圖是怎麽死的,她還要問清楚爲什麽她一定要害死穆圖,如果她還有一點點良知,就應該爲穆圖的死日夜忏悔,畢竟後來穆圖一直把她當成原來的王妃在愛着。
二是,她不能讓穆九霄知道穆圖愛過王妃,不管這個王妃是雲傾城還是林鈴兒,穆圖已經死了,她不想給他的臉上抹黑,讓他在穆九霄心中的形象颠覆。
然而穆九霄想的與她截然不同,既然她在大家心中已經是個死人,就沒有必要再讓她暴露,因爲死人是最安全的,沒有人會打死人的主意。讓她見雲傾城一面也不是不可以,畢竟這是她們的最後一面,兩個曾經互換了身份的人一定有些話需要說,但是要如何保證林鈴兒的安全,還要保證雲傾城不會将林鈴兒的事情說出去,這才是關鍵。
此次省親非同一般,當初之所以一定要與雲傾城和親,一是爲了與雲傲天拉近關系,讓他卸下防備,便于日後動手,想當初爲了求得這門親事,一直在背後支持他的穆孤雄可是沒少上貢,以此來表達誠意以及示好,當然瓦倪的迅速崛起也讓雲傲天有所忌憚,爲了鞏固政權,犧牲一個女兒又如何,所以和親之事才如此順利;二是爲了讓曆史重演,他要當着雲傲天的面殺死雲傾城,也許雲傲天爲了國家利益會舍棄女兒,但畢竟是骨肉親情,他不相信雲傲天不會痛,這樣便已足矣。
所以,省親之前,他不能讓雲傾城發現任何破綻,前幾日她提出要回大邱省親,他當時沒有應下,後來便應了她,這讓她頗爲高興,她問他爲何不去沖霄閣與她同住,他借口說她懷有身孕怕傷了她和孩子,爲了讓雲傾城高高興興地回去省親,最近他還經常去看望她,一切的一切都隻是爲了讓雲傲天見到她時感覺到自己的女兒很幸福,這會讓他對這個女婿滿意,心裏防線便自然會更松懈幾分。
“你到底答不答應?”
林鈴兒心急地又問了一句,見他還在猶豫,她又補充說,
“如果你是在擔心雲傾城發現我還活着會跟你來鬧的話,那你大可放心,我有辦法讓她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