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事?”
他看了一眼她的手,卻沒有抽離,亦沒有其他動作,隻是任她抓着。
她的目光從他的臉移到了他的手上,曾經這雙手帶給她多少愛/撫、多少心跳,如今這雙手就讓她有多少心痛,可是她現在卻不得不抓住他。
不敢看他的臉,是因爲害怕他會拒絕,這是她唯一的希望。
“我有一個妹妹,原本在大邱國的丞相府當差,可是她現在下落不明,我不知道她在哪,不知道她現在好不好,有沒有危險,我想找到她,可是我……”
“你沒有這個能力。”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将她覺得丢臉的話毫無遮掩地說了出來。
她頓時像隻洩了氣的皮球,抓着她的手一松,眼看就要滑下來,卻被他反手一握,一隻柔軟的小手被他緊緊地攥在了掌心裏。
她一驚,擡眸看他,見他也在望着自己,不由得又垂下了眼簾。
“是,我沒有這個能力,所以,你能不能幫我找到她?”
她不得不承認,比起穆九霄,她差得遠了。
作爲一個小丫鬟,她一沒權、二沒勢,有的隻是與他的一夜,而這一夜如今卻成了她唯一的籌碼。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一個小丫鬟的請求,但無論如何,她這個小丫鬟對于他來說,還算有着特别的意義吧,畢竟那也是他的第/一/次,不然他也不會一次一次地救了她,如今又将她留在身邊,甚至想方設法讓她安心。
他是個難得一見的笨男人,卻也是個有擔當、負責任的男人。
頭頂飄來他的聲音:
“可以。”
擲地有聲的兩個字,讓她馬上變憂郁爲歡喜,擡起眼簾驚喜地望着他:
“真的?”
“條件?”
可是很快,他下面的兩個字讓她又陷入了憂郁。
這個人總是這麽愛講條件,從來不會吃虧的。
找到妹妹才是關鍵,隻要找到了妹妹,她就不用再受制于雲傾城了,她可以帶着妹妹遠走高飛,過她逍遙自在的日子。
所以……
“隻要能找到妹妹,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她看着他,堅定地說,晶瑩的眸子就像兩顆黑瑪瑙,那份倔強與執着毫無掩飾地透出來。
他忽然勾起一側的唇角,妖孽的臉就因爲這抹淺淺的弧度而變得邪惡起來:
“好,本王要你永遠留在本王身邊,不管日月如何變換,山崩或是地裂,海嘯或是風暴,你,永遠、隻能、屬于我!”
她的眼瞬間撐大了,在他如此霸道的言詞下,她的心竟然漏跳了好幾拍。
永遠留在他的身邊?永遠隻能屬于他?
如果是從前,她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他,依進他的懷裏,告訴他,這也是她的願望。
可是,現在……
手本能地就想要從他的手中抽出來,他的手卻像把鐵鉗一樣,牢牢地鎖住了她,讓她動不了分毫。
她已經燙掉了胸前的字,她已經決心與他斷得幹淨,爲什麽如今他卻要如此爲難她?
她不想說謊,因爲這個謊言太沉重了。
可是,他現在是她救出妹妹唯一的希望,也隻有他能與雲傾城的勢力相抗衡,爲了妹妹,她還有什麽資格說“不”?
她不再掙紮,小手任他攥在掌心,幹燥的冬天裏,她的手心已經沁出了一層薄汗。
大眼緩緩地阖上,将那層朦胧的水霧隐沒在眼簾下,輕輕點頭:
“我答應你。”
她沒有資格反對,妹妹是因爲她才落入雲傾城的魔爪,如今生死未蔔,這份傷痛她要如何彌補?
“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
他冷冷地扔下一句話,放開了她的手,轉身大步離去。
是,她會記住今天的話:本王要你永遠留在本王身邊,不管日月如何變換,山崩或是地裂,海嘯或是風暴,你,永遠、隻能、屬于我!
盡管知道他們已經不可能在一起,但這句話,她會永遠記在心間,就當作是對她的初戀的一種祭奠吧。
-
時光如水,不停歇地往前流淌,日子變得平淡而甯靜。
幾天過去了,林鈴兒的腿傷基本恢複,她又能活蹦亂跳了,胸前的燙傷也在逐漸結痂,将原本朱紅的“霄”字隐沒在了一片暗紅裏。
一切果真如穆九霄所說,再沒有人來傷害她,也沒有人再因她而傷,春雨的手指也是一天比一天好轉,跟夏雨兩個人伺候在她身側,雲傾城這個人仿佛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而這一變化,僅僅發生在幾天的時間裏,如今想來還是讓人不敢相信。
那晚穆九霄與雲傾城在西廂裏傳出的聲音還猶在耳畔,她不明白,穆九霄之前還不肯娶上官清清做側妃,如今怎麽就能爲了她而冷淡了雲傾城?還有,他再沒有提過要娶她的事,難道今後他真的就隻想把她當成一個普通的丫鬟而已了嗎?
事情變得讓她捉摸不透,但事實擺在眼前,她也隻能順其自然,不做他想,安安穩穩地養好身體,等待穆九霄帶來妹妹的消息,然後……
可惜,平淡的生活似乎永遠不那麽青睐她,這一日,雅室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彼時早膳剛過,夏雨去爲林鈴兒準備茶水,春雨手指未好,不能沾水,因此隻在雅室中做一些清掃的差事,正拿着雞毛撣子打掃灰塵的時候,隻聽得門外一聲咳嗽,她的動作一頓,忙出門去看個究竟。
門口,上官清清在春曉的陪同下,正站在那裏往屋裏探着,因爲沒有得到主人的允許,所以不敢輕易入内。
在冥王府裏誰不認識這位上官小姐,上次因爲她鬧病的事,整個王府都不得安甯,春曉與李回春勾結作假欺騙之事也傳得沸沸揚揚,她因爲這件事也覺得面上無光,隐匿了好一陣子不敢出清心苑的門呢。
春雨見是她,雖然不喜歡,卻也客客氣氣地施了一禮,道:
“原來是上官小姐,您來是……”
春雨拉長了聲音詢問着,畢竟林鈴兒與上官清清連面都沒見過,上官清清卻突然出現在此,讓人不禁好奇。
上官清清略顯尴尬地收回目光,卻隐藏不住她眼中的好奇與羨慕,微微笑着,道:
“哦,我聽說霄哥哥身邊新收了一個丫鬟,想着日後必少不了往來,所以特來瞧瞧。”
冥王府裏誰不知道上官清清喜歡穆九霄,她盼着做王妃已經盼了多少年,隻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冥王一直拒她于千裏之外,之前她還醋意大發去找過王妃的麻煩,如今來此……春雨眉目微垂,想着上官清清必是來者不善,已然把她當成了洪水猛獸,扯出一抹幹笑,道:
“鈴兒姐姐正在養傷,王爺吩咐過,閑雜人等一律不許前來打擾,上官小姐請稍候片刻,待奴婢去通傳一聲,再來回複小姐,如何?”
上官清清經過上次的教訓已經收斂了許多,即使她脫/光了站在穆九霄面前,他也不曾看她一眼,甚至把她推了出去,從那以後,她就一直老老實實地待在清心苑裏,鮮少出門。
之後就聽說了穆九霄與王妃在戰場上的事迹,她更是心如死灰,以爲穆九霄是真的愛上了雲傾城,但自從林鈴兒來了之後,原本的局面似乎有被打破的征兆,她這才鼓起勇氣出了門,想來見識見識這位被穆九霄“金屋藏嬌”的丫鬟。
之所以說她是“金屋藏嬌”,若隻是一個小丫鬟,何需另外兩個丫鬟伺候?何需特意在他的書房隔壁給她騰出一間居所?爲的,不就是縮短距離,大開方便之門嗎?
也正因爲如此,沒有人敢小觑林鈴兒這個以丫鬟的名義留在穆九霄身邊的女子,大家都以爲,她會是未來的側妃,隻是時間早晚而已。
春曉經過了佛堂一月的磨練,卻還是老樣子,什麽四大皆空完全沒有進入她的腦子裏,因爲她從來沒有死心,即使自己不能再嫁,就算做丫鬟,她也要做最高位的那個。
“閑雜人等?”
春雨的話讓她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她依然是那個站在上官清清身後指手劃腳、爲了争權奪利而強出頭的丫頭,
“春雨,咱們上官小姐可是上官軍師唯一的女兒,是咱們王爺青梅竹馬的妹子,你敢說上官小姐是閑雜人等?”
她看了一眼春雨的兩根斷指,嗤笑道,
“我看你這兩根手指是白斷了,真是一點記性都不長!”
春雨的眉頭攏了起來,薄唇緊抿着,提起這兩根手指,那是她永遠的痛,如今被春曉如此譏諷,她更是痛心疾首,怒由心生。
态度立刻變得強硬起來,斷了兩根手指沒有讓她變得懦弱,反而有了一種甯爲玉碎、不爲瓦全的精神:
“閑雜人等是王爺親口說的,春曉,你要不要去問問王爺,閑雜人等裏到底都包含了些什麽人,有沒有你這種口無遮攔的奴才?”
“你……”
春曉被堵得語塞,一口氣憋在心裏出不來,漲得滿臉通紅。
上官清清及時壓住了她,王爺的書房就在隔壁,如今林鈴兒這麽受寵,再鬧下去,恐怕吃虧的會是自己。
“好了,春曉,别鬥嘴了,這是鈴兒的居所,春雨去通傳一聲也是應該的。”
上官清清平靜地道。
“可是小姐,她林鈴兒不過是一個奴才,她憑什麽……”
“住口!”
上官清清輕斥道,轉而對春雨微笑起來,
“春雨,麻煩你去通傳一聲吧,咱們就在這等着。”
春雨見上官清清客氣,倒也沒再擺臉色,聲音也緩和了些,道:
“那就煩請小姐在此稍候,奴婢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