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不急不徐地踏上了冰面,突然隻見她身子一矮,整個人失去重心跌在了冰面上。
“哎喲……”
她大叫一聲,表情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王妃……”
“王妃……”
這一突發事件可吓壞了春雨幾人,四人忙上前将她扶起,關心着、道歉着:
“王妃,摔疼了沒有?”
“王妃,都怪奴婢們服侍不周,都是奴婢們的錯……”
春雨幾人吓得臉都白了,想起昨晚王妃因爲一點小事就懲罰小英子的情景,幾人生怕也會遭到同樣的命運,因此連連跪地認錯。
隻有林鈴兒冷眼旁觀,因爲也隻有她知道,雲傾城是故意摔倒的。
那麽大的院子,她明明可以避開那片冰面,可她卻偏偏往那上面走,不是故意的還能是什麽?
從前在王宮的時候,她想要懲罰誰,就會耍點小手段,每次林鈴兒都會不留痕迹地幫着其他小丫鬟度過險境,這種事情她見得多了,這次隻不過是她故計重施而已。
果然,雲傾城按着摔痛的腰,在春雨幾人的攙扶下朝她走來。
“鈴兒,你、你……”
她咬着牙,指着林鈴兒,臉上一副欲言又止、又痛又恨的表情,
“你從前在宮中服侍本王妃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如今這是怎麽了,做事怎會如此不周到?”
林鈴兒明白了,她這次故計重施的對像是自己。
微微福下身子,她淡淡道:
“請王妃明示,奴婢不知做錯了什麽。”
見她不卑不亢的模樣,雲傾城更氣了,原本想在春雨幾人面前裝模作樣一番,如今卻再也無法忍受。
她雙臂一揮,将兩邊攙扶她的丫鬟們甩開,往前一步,一腳踹在了林鈴兒的肚子上,林鈴兒沒有防備,身體失去平衡向後倒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雲傾城指着她,聲色俱厲:
“好一個不知做錯了什麽,林鈴兒,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這幾個月不在本王妃身邊,你連自己的身份都忘了!你是個奴才,生下來就是個奴才,到死也隻能是個奴才!離開了本王妃,你都忘了怎麽當奴才是嗎?沒關系,既然你回到了本王妃身邊,那就讓我重新教教你,怎麽才能當好一個奴才!”
她轉身走回到冰面上,用腳使勁在上面踩了踩,冰面原本就薄,被她一踩便裂開了一道道細紋,如盛開的一朵朵冰花。
“若不是因爲你,這院子裏也不會結冰,既然結了冰,你就應該趁早把它除掉,怎敢讓本王妃在上面跌跤?既然讓本王妃跌了跤,你就休想脫了幹系!”
她冷笑起來,
“冬雨,去湖面上取些冰塊回來。”
冬雨愣眉愣眼地看了一眼林鈴兒,這種時候誰也不敢多說話,生怕引火燒身,隻能應了聲便跑了出去。
雲傾城繼續訓斥道:
“今天是鈴兒犯了錯,你們不要以爲與自己無關,都給我豎起耳朵聽好了,如果今後在本王妃的院子裏再發生此類事件,你們就給我等着!”
春雨幾人忙低頭應下,隻是悄悄地擡眼看向林鈴兒,都不由得爲她擔心。
一會功夫,冬雨便用衣襟兜了一堆冰塊回來,大大小小、有薄的有厚的,她兩隻小手凍得通紅,卻不敢讓冰塊有任何閃失。
“王妃,冰塊。”
她戰戰兢兢地站到雲傾城面前,給她看懷裏的冰塊。
雲傾城滿意地笑笑,往後退了幾步,離開了冰面。
“都放下吧。”
她看一眼冰面,示意冬雨把冰塊都放在冰面上,冬雨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将冰塊一塊一塊地拿到了冰面上,然後退到一旁繼續保持着跪姿。
雲傾城叫道:
“來啊,把林鈴兒的褲管剪開,拖到冰塊上跪着,什麽時候把這些冰塊跪化了,什麽時候起來。”
春雨幾人心裏咯噔一下,這樣的天氣,哪怕是碰一下冰塊,手指都會疼上半天,王妃居然讓人剪開林鈴兒的褲管跪在冰塊上,這不是要人命嗎?
幾人面面相觑,想着昨夜林鈴兒替小英子受罰一事,誰也不願做這種事,可王妃的命令又不敢不從,這可如何是好?
“還不快去?”
雲傾城的聲音再度響起,催促着幾人,
“怎麽,你們也想陪着她一起跪?”
春雨幾人緊抿着唇,不起身去架林鈴兒,也不應聲,也許能讓她們陪着林鈴兒一起跪也好,起碼她們的良心能安,冰面沒有清理也不是林鈴兒一個人的錯,若追究起來她們都有錯,又急又怕,她們的拳頭攥得死死的,都在煎熬着。
雲傾城氣焰更盛,這些丫鬟都一邊倒,她不明白,她堂堂一個王妃,她們居然不來巴結,卻偏偏都去巴結林鈴兒?
“好,你們……”
她咬着牙,指着所有人,正要說什麽,林鈴兒卻及時打斷了她:
“與她們無關,我跪!”
這句話,讓雲傾城剛才那顆因爲憤怒而快要跳出胸口的心,穩穩當當地落了回去。
“鈴兒,不愧是我身邊的丫頭,還是你最懂事。”
聲音突然就溫柔起來,她意味深長地看着林鈴兒,真真是笑裏藏刀。
林鈴兒燦然一笑:
“王妃,跟在您身邊六年,鈴兒什麽事沒見過,您的心思,當然是奴婢最懂!”
她話裏有話,雲傾城當然聽得出來,原來是姐妹,如今是仇敵,但是彼此的心思與性情,卻是改變不了的,也隻有她們最了解彼此。
“懂事就好,也不用本王妃多費唇舌了,春雨,去拿剪刀!”
她笑得很輕松。
“不用,我自己來。”
林鈴兒走過去,看着棱角分明的堅冰,挑了一塊看起來最鋒利的,彎腰割開了自己的褲腳,“刺啦刺啦”兩聲,将褲管從褲腳一直撕開到膝蓋處,朝着那堆碎冰毅然地跪了下去。
瞬間,膝蓋像被什麽東西戳穿了一般,寒冷、刺痛從膝蓋的每一個細胞滲透進來,逐漸向周身漫延,疼得她渾身戰栗。
她強忍着痛,面色不改,身體挺得筆直,就猶如剛剛看到的那些小松樹,倔強地挺立在寒風中,甯折不彎。
“哼,”
雲傾城冷笑,擡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道,
“慢慢兒跪吧,今天恐怕不會出太陽了!”
雲傾城悠悠然地邁着小碎步走入了西廂,春雨幾人也被她派去當差,若大的院子裏,隻剩下林鈴兒一人。
她擡頭望天,今天老天爺真的很配合雲傾城,從早上起來就陰沉着臉,一直到現在還沒有放晴,恐怕太陽公公也不喜歡這樣的寒冷,所以偷着懶不知躲哪度假去了。
其實她可以有很多辦法脫身的,她可以跟雲傾城争、可以跟她理論,可以威脅她,甚至可以搬出穆九霄,追究起來,若不是穆九霄打翻了那盆水,就不會結冰。
但她沒有這樣做,如果雲傾城就是想折磨她,方法有的是,她躲得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她在上,她在下,主子想要懲罰奴才,太簡單了,因爲在這樣的社會裏,主子就是天,奴才就如塵土,主子吹一吹,奴才就會灰飛煙滅。
與其一直在她身邊忍受痛苦,不如來得痛快些,她要的不就是痛快嗎?她就給她個痛快!
如果一直與她針鋒相對,她便會一直找她的麻煩,也許此次過後,她便會覺得無趣而放過她、放過語兒。
這樣想着,心便平靜了,跪在那些冰上也不覺得痛了……
門房裏,小英子趴在床榻上,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子,手裏卻正在擺弄着什麽。
“你不好好歇着在弄什麽?”
穆耳在地上慢慢地來回走動着,他想快點好起來,這樣才能保護王妃、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
小英子拿起剪刀剪斷了絲線,舉起來給穆耳看:
“看,這是我給鈴兒姐姐繡的荷包,好看嗎?”
穆耳在床邊坐下,拿過荷包看了看,說:
“給她繡這種東西做什麽?王妃可是天下第一刺繡高手,她身邊的丫鬟還不會繡這個?”
“哎呀,你可真是什麽都不懂!”
小英子搶回荷包,嗔道,
“鈴兒姐姐昨天晚上救了我、救了我們,我想感謝她,所以才給她繡了這個。不管她的繡工有多好,那是她的,這是我的心意,跟她自己繡的是不一樣的。”
穆耳忽然就沉下了臉,咕哝道:
“那怎麽沒見你給我繡一個?”
“啊,你說什麽?”
小英子假裝沒聽到,穆耳氣得擡屁股就想走,卻被小英子拉住,翻身抱住了他的腰身,嬌嗔起來,
“我人都是你的了,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給你的!”
穆耳馬上笑了起來,憨厚的笑容布滿了黑黝黝的臉,他抱起小英子使勁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小英子叫着讨厭,兩人卻還是緊緊地抱在了一起,相偎相依,不大的屋子都溫暖起來。
“我這就去給鈴兒姐姐送去。”
小英子掙脫了穆耳的懷抱,穆耳也不攔着,扶着她下了床。
小英子穿戴好便走出門房往内宅走去,她手裏捧着剛剛繡好的荷包,粉紅色的織錦,上面繡着燈籠花,活像一個個小鈴铛,她想這種花一定很适合林鈴兒。
走到内宅門口,剛要進去,她的視線便落在了院子當中那個倔強的身影上,心裏不禁驚呼,鈴兒姐姐怎麽還跪在這?昨晚遇見王爺後,他們明明偷偷看見王爺救了她的,這是怎麽回事?